安徽省淮南市第一人民医院IcU。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在密闭空间里疯狂撕扯着神经。鲍玉佳躺在病床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左肩的纱布被不断渗出的暗红浸透。多巴胺的强心作用如同饮鸩止渴,勉强维持着那微弱的生命之火。
“张…张处…”鲍玉佳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艰难地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却带着一种濒死者的执拗,“箱…箱子…角上…小眼睛…刻的…像…像…”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药物作用下支离破碎,无法形成完整的描述,但那个关键的细节——“小眼睛刻的标记”——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残存的记忆里,成为他维系清醒的唯一执念。他知道,只有这个,能帮外面的人抓住那些毁掉老李、差点杀死他的恶魔!
张宇的脸出现在病房观察窗外的通讯屏幕上,目光如同定海神针,穿透玻璃和鲍玉佳的混沌:“鲍师傅!撑住!你说的小眼睛,我们找到了!它就在陈守仁的船上!你救了很多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现在,告诉我,那东西…除了冷、光在动…拿着它的人…有什么特别的?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拿…拿的人…”鲍玉佳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似乎在破碎的记忆碎片中搜寻,“…手…手很稳…但…但眼神…空…像…像老李…被砸懵了…又…又不像…像…像木头人…被…被线牵着…” 他断断续续的描述,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那些冷酷的杀手,在执行任务时,眼神深处缺乏人类的情感波动,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被线牵着!
张宇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印证了王经理、曹小军身上的“神经烙印”控制论!陈守仁不仅用烙印灭口和制造“痴呆”,更可能用其直接操控执行者,让他们成为绝对服从、毫无感情的傀儡!鲍玉佳在生死边缘的观察,再次触及了核心!
“好!鲍师傅!你立了大功!好好休息!”张宇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敬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鲍玉佳的生命体征在剧烈波动,每一次坚持都像是在燃烧最后的灯芯。这个平凡的保安,用他的鲜血和近乎本能的敏锐,在深渊边缘为正义点亮了至关重要的路标。
上海市崇明岛,陈家镇卫生服务中心临时辟出的受害者家属接待室。这里已不复前几日的压抑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悲伤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嘈杂。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家属,他们大多衣着朴素,脸上刻着生活的风霜和此刻深重的痛苦。曹荣荣穿着护士服,站在人群中央,不再是那个怯懦的社区护士,而像一簇在寒风中燃烧的野火。
她手里拿着一摞打印出来的皮肤镜照片——一张张后颈部位,在特定光谱下显现出的、形态各异但都带着墨绿色荧光标记的图像。这些照片,是她弟弟曹小军遭遇的铁证,也成了点燃其他受害者家属怒火的火种。
“看看!大家都看看!”曹荣荣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她举起一张照片,上面是她弟弟后颈那片刺目的绿痕,“这不是病!是毒!是陈守仁那个畜生扎进去的毒针!他把我们当牲口!当试验品!”她的控诉不再是孤鸣,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火山。
“我男人也是!参加完那个什么‘健康关怀’,回来就丢三落四,现在连吃饭都要人喂!后脖子也有个小红点,当时还说蚊子咬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哭喊着,颤抖的手指向自己丈夫同样茫然的侧脸。
“我闺女才十八啊!好好的大学生,现在整天缩在屋里,见人就怕,说脑子里有绿色的齿轮在咬她…”一个中年汉子捶着胸口,虎目含泪。
“还有我爸!在工地摔下来,人都没了!尸检报告说脑神经有异常放电!当时就没人信!现在想想…他出事前也去社区领过基金会的‘免费体检券’!”另一个年轻人双眼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小小的房间里,悲愤的控诉声、压抑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一张张照片在人群中传阅,每一片墨绿色的荧光标记,都代表着一个被摧毁的家庭,一个被碾碎的人生。曹荣荣站在风暴中心,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使命感。她不再是孤军奋战,她成了这些无声苦难的代言人,她的勇气点燃了更多被恐惧和绝望压垮的灵魂。陈守仁的“慈善”假面,在这些最底层的血泪控诉前,正在寸寸崩裂。
海东市,“海天云顶”酒店。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名贵食物的馥郁气息。衣冠楚楚的名流、富商、政要、明星们举着香槟,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舒缓的弦乐流淌,营造着一派纸醉金迷的盛世景象。今晚,是长青生命基金会年度慈善晚宴的最高潮。
在宴会厅后方不起眼的侍应生准备区,气氛却截然不同。空气里混杂着油烟、清洁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汗味。孙鹏飞穿着笔挺但不太合身的侍应生制服,脸色苍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端着沉重银质托盘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托盘上,盖着光洁的半球形餐盘盖。他只是一个刚被介绍进来、急需用钱的临时工,却莫名被领班指定负责“特别拍卖品”的呈送——一个据说价值连城的“古代生物水晶矿标本”。
就在十分钟前,在后台阴暗的走廊里,一个穿着考究管家服、眼神却冰冷如蛇的男人拦住了他,递给他这个沉重的托盘。“端稳了,小子。送到主桌陈先生面前,盖子只能由他亲自开启。别多问,别多看。”管家塞给他一个厚实的信封,声音压得极低,“办好了,还有三倍。搞砸了…想想你躺在医院等着换肾的老娘。”那冰冷的威胁和信封里钞票的触感,像两条毒蛇缠住了孙鹏飞的脖子。
此刻,他站在宴会厅辉煌灯光的边缘,看着远处主桌上被众人簇拥、谈笑风生的陈守仁。陈守仁儒雅地举杯,笑容温和,耳垂在灯光下几乎看不见那个微小的纹身。但在孙鹏飞眼中,那笑容如同恶魔的狞笑。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托盘,餐盘盖严丝合缝。领班特别交代过,盖子内侧边缘,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标记——由三枚咬合齿轮环绕一只抽象竖瞳。这就是他呈送的唯一凭证,也是他无法逃脱的烙印。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托盘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个管家阴冷的眼神…“标本”…鲍玉佳描述的“绿光”…曹荣荣泣血控诉的“毒针”…网络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墨绿色荧光标记照片…无数碎片在他混乱的大脑中碰撞、炸裂!他只是一个想赚快钱救母亲的小人物,为什么会卷入这种地狱般的事情?!
“小孙!发什么呆!轮到‘水晶矿’了!快上!”领班压低声音的呵斥如同鞭子抽来。
孙鹏飞浑身一激灵,如同被推上刑场的囚徒。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奢靡与恐惧的空气呛得他肺叶生疼。他迈开灌了铅似的双腿,端着那个沉重冰冷的托盘,一步步走向宴会厅的中心,走向那个被光环笼罩的恶魔。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鼓点上。璀璨的灯光落在他卑微的制服上,也落在那光洁的餐盘盖上。盖沿内侧,那个微小的、象征着“方舟”接收点的齿轮竖瞳标记,正无声地蛰伏着,等待着被开启。
而在宴会厅二楼不起眼的廊柱阴影里,张宇如同融入背景的石像,冰冷的目光穿透喧嚣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孙鹏飞手中那个沉重的托盘上,锁定在那光洁的餐盘盖上。他耳中的微型通讯器传来技术组最后的确认:
“‘宁静号’底舱制冷单元能量峰值异常!与托盘内捕捉到的微弱逸散信号同源!确认目标‘标本’!行动倒计时…开始!”
盛宴的乐章奏至华彩,恶魔在微笑中举杯,被胁迫的小人物端着通往地狱的门扉走向审判席。而猎人的网,已在无声中悄然收紧。齿轮转动,碾碎的是尘埃,还是这虚伪的盛世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