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海。无垠的冰海之上,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狂风卷起冰粒,如同亿万细小的刀刃,抽打着钢铁的船体,发出尖锐凄厉的呼啸。改装为临时指挥平台的“破冰者”号科考船,如同一枚楔入冰海的钉子,在汹涌的墨蓝色波涛中艰难地起伏、破冰前行。船首犁开厚重的浮冰,留下一条短暂浑浊的航道,随即又被后方涌来的、泛着幽绿冷光的冰原无情吞噬。
船桥内,气氛比外面的严寒更甚。巨大的战术屏幕上,“北极星号”浮动平台的轮廓在风雪和电磁干扰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冰海迷雾中的钢铁巨兽。代表其内部能量活动的红黄光斑在结构图上剧烈闪烁,尤其是平台底部那个被标记为“低温储存区”的区域——光斑如同濒死的心脏,正进行着不祥的、越来越急促的搏动。旁边一行小字标注着最新截获的加密信号片段:【…‘深寒锚定’协议激活…核心温度降至-196c…‘冰核’谐振峰值突破临界!…‘种子’波动捕捉锁定!…‘归位’通道开启倒计时:t-47分钟…】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秒表,滴答作响,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张宇站在屏幕前,身影如礁石般稳固,眼神却锐利如穿透风雪的海鹰。“神经声纳”原型机——一个由多重环形发射器、超导线圈和密集散热鳍片构成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复杂装置——被固定在船桥下方的特种作战舱内,通过粗大的线缆与船载超级计算机相连。屏幕上,代表声纳能量场的三维模型正与“北极星号”的结构图进行着最后的战场匹配运算,金色的“生物引导”波形——源自千里之外西安病房中张帅帅的顽强意志——如同指北针的磁针,死死指向平台底部的“低温区”。
“报告!‘神经声纳’战场匹配完成!最佳能量聚焦路径已锁定‘北极星’低温储存区核心点!”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的质感,“生物引导信号稳定!张帅帅脑波活动…正在承受巨大压力,但仍在坚持!”
“行动组准备!”张宇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冰刃,“目标:低温储存区!代号‘回声’!首要任务:摧毁‘深寒锚定’核心!阻止‘归位’!次要任务:搜寻并解救可能存在的冷冻受害者!注意!付书云可能拥有‘烙印’控制权限!所有人员佩戴最新研发的神经干扰护符!行动!”
“破冰者”号特种作战舱。
沉重的机械运转声和低温液氮循环的嘶嘶声充斥耳膜。十二名身着特制白色极地作战服、外挂陶瓷复合装甲、头戴集成夜视与神经防护面罩的突击队员,如同冰原上的幽灵,最后一次检查装备。他们胸前佩戴着一枚枚不起眼的、镶嵌着特殊晶片的金属护符——那是后方实验室根据“绿疙瘩”排斥频率紧急赶制的简陋神经干扰器。
鲍玉佳也在这里。他没有穿作战服,而是裹着厚重的防寒服,脸色在舱内幽蓝的应急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左肩的旧伤在极寒和船体颠簸下闷痛不止,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战术屏幕上“北极星号”底部那个闪烁的红点。李锐检察官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传来:“鲍玉佳同志,你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绿疙瘩’并感受到其‘频率’的人。你的直觉,可能比仪器更敏锐。进入后,注意任何异常的冰冷感、眩晕感或…被窥视感!随时报告!”
“明白!”鲍玉佳的声音有些沙哑,拳头紧握。他想起了王主管塞给他铅盒时那句“认人”、“会烧坏脑子”的警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舱门上方红灯闪烁,液压装置发出沉闷的解锁声。“对接完成!气压平衡!通道开启!行动!”
厚重的舱门滑开!一股比船内更刺骨百倍、混合着铁锈、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冰层的腐朽气息的寒风,如同冰河倒灌般猛扑进来!连接两船的伸缩通道在狂风中剧烈摇晃,脚下是翻涌的、墨黑如深渊的海水!
突击队长低吼一声,率先冲入风雪弥漫的通道!队员们紧随其后,战术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通道壁上凝结的厚重冰霜和斑驳锈迹。鲍玉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左肩的剧痛和心头的悸动,也咬牙跟了上去。
“北极星号”平台内部。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覆盖着冰层的合金气密门。门侧的电子锁面板被暴力拆除,裸露的线缆冒着火花。显然,付书云切断了正常进入途径。
“破门!”队长简洁下令。
微型定向爆破装置被安装在门轴处。沉闷的爆炸声被厚重的门体吸收大半,气密门扭曲变形,被液压撬棍强行顶开一道缝隙!
更浓郁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汹涌而出!门后并非想象中灯火通明的通道,而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墙壁上应急出口指示牌发出幽幽的绿光,勉强勾勒出向下延伸的、布满冷凝冰挂的金属楼梯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那股腐朽的冰冷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
“低温储存区在下面!保持警戒!注意神经干扰!”队长打出手势,率先踏入黑暗。
战术手电的光柱在狭窄、冰冷的金属空间中晃动,照亮了墙壁上厚厚的、如同白色苔藓般的霜层。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被扭曲放大,如同行走在巨兽的食道里。温度急剧下降,即使穿着特制防寒服,刺骨的寒意也如同细针般穿透进来。鲍玉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左肩的疼痛被冻得麻木,但另一种感觉却越来越清晰——一种冰冷的、粘稠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毛骨悚然感!他脖子上临时佩戴的神经干扰护符,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温热。
“队长…我感觉…很不好…”鲍玉佳的声音在头盔通讯器里带着颤抖,“像…像被很多冰冷的蛇盯着…护符…有点热…”
队长立刻举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警惕地扫视四周。除了凝结的冰霜和冰冷的金属,似乎空无一物。
突然!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层碎裂声,从下方黑暗的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厚厚的冰层下苏醒、移动!
“下面有东西!战斗队形!”队长低吼,枪口瞬间指向声音来源!
几乎同时!走在队伍中间的一名队员身体猛地一僵!头盔面罩下,他的双眼瞬间被一抹诡异的墨绿色幽光充斥!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怪响,手中的自动步枪毫无征兆地调转枪口,对准了身边的队友!
“小刘!被控制了!”旁边的队员惊骇大吼!
“砰!砰!”枪声在密闭空间内震耳欲聋!被控制的队员悍不畏死地开火!子弹打在墙壁和队友的装甲上,溅起刺目的火花!
“压制他!别伤要害!是烙印控制!”队长怒吼,同时举枪瞄准被控制队员的腿部!
混乱的枪声和怒吼中,鲍玉佳惊恐地看到,下方楼梯拐角处,厚重的冰层下,隐约显露出几个模糊的、被冰封的人形轮廓!其中一个轮廓表面的冰层正在蛛网般裂开!一只覆盖着冰晶、皮肤呈现出诡异青紫色、指甲如同黑色冰锥的手,正缓缓从冰缝中伸出!
“冷冻人…活了!”鲍玉佳失声尖叫,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他想起了孙鹏飞供述的“老冰窖”和“不听话的试验品”!这些人,就是被活生生冻在这里,作为“深寒锚定”仪式的活体祭品和能量基座!付书云激活了烙印,将他们变成了冰冷的杀戮傀儡!
“破冰者”号指挥舱。
战术屏幕上,代表突击队员的绿色光点正在“低温区”通道内与数个骤然亮起的、代表敌对目标的红色光点激烈交火!生命体征监测显示已有队员受伤!神经干扰护符的能量读数在部分队员身上剧烈波动!
“付书云启动了冷冻区的‘烙印’傀儡!”张宇脸色铁青,“声纳组!目标低温区核心!立刻启动‘神经声纳’!最大功率!压制烙印控制!为突击队开路!”
“声纳启动!频率加载!功率100%!”操作员手指重重按下。
嗡——!!!
一股低沉、复合、穿透力极强的能量波动,从“破冰者”号船腹的特殊发射阵列中激射而出,无视厚重的冰层和钢铁船体,精准地轰向“北极星号”底部!
“北极星号”低温区通道。
激烈的交火仍在继续。被控制的队员如同没有痛觉的机器,即使腿部中弹,依旧疯狂射击。下方,冰层碎裂声越来越多,更多覆盖着冰霜、动作僵硬却迅猛的身影,正从冰封的囚笼中挣脱出来,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墨绿幽光,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冰尸,无声地扑向突击队!
“顶住!火力压制!”队长怒吼,枪口喷射着火舌。
就在这危急关头!
嗡——!!!
那股熟悉的、带着奇异震颤感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了整个通道!首当其冲的是那些被烙印控制的“冰尸”和被控制的队员!
“呃啊——!”
“嗬…嗬…”
凄厉的非人惨嚎和痛苦的嘶吼同时爆发!所有眼中闪烁着墨绿幽光的傀儡,动作瞬间变得无比僵硬、扭曲!仿佛提线木偶的丝线被强行扯断!他们抱着脑袋,痛苦地翻滚、抽搐,眼中的绿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攻击戛然而止!
突击队员身上的神经干扰护符,也在这股强大的声纳能量场中变得滚烫!但带来的并非痛苦,而是一种被强大力量庇护的、精神上的清明感!压制着他们意识的那股冰冷粘稠的窥视感,被暂时驱散了!
“声纳生效了!快!冲下去!目标核心!”队长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如同猛虎下山,带头冲向下方冰层碎裂的黑暗深渊!
鲍玉佳强忍着声纳能量场带来的强烈眩晕和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声纳似乎也刺激了他旧伤深处残留的微弱能量印记),跟着队伍冲下楼梯。越往下,寒气越重,腐朽冰冷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墙壁上凝结的冰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掺杂了墨绿色血丝的浑浊感。战术手电的光柱扫过,照亮了通道两侧一个又一个被强行破开的冷冻舱!舱内空空如也,只有残留的冰碴和几缕被扯断的、冻结的黑色头发…以及舱壁上,用指甲或某种利器深深划刻出的、无数扭曲的、绝望的抓痕和模糊不清的“救命”、“杀了我”的血字!它们被冰霜覆盖,却依旧透出触目惊心的痛苦和怨毒!
这里不是仓库,是活体地狱!是献祭普通人生命和灵魂的冰冷祭坛!
“畜生!”一名队员看着舱壁上的血字,从牙缝里挤出愤怒的低吼。
通道尽头,一扇比入口更加厚重、覆盖着奇异蓝色能量纹路的合金大门,如同巨兽的獠牙,拦住了去路。门上没有任何锁具,只有中央一个不断旋转、散发着深邃幽绿光芒的复杂齿轮状能量核心!大门周围的空气都因为极致的低温而扭曲,地面上凝结着厚厚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冰晶。
门内,一股庞大、冰冷、非人的意志如同实质般渗透出来,带着俯视蝼蚁的漠然和一种“仪式”即将完成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付书云,以及重伤的陈守仁那非人的意识,就在门后!而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十分钟!
“核心点!就是这里!”队长看着战术终端上显示的最终坐标和剧烈到顶格的生物能量读数,眼神决绝,“安装破门炸药!准备迎接硬仗!声纳组!维持压制!我们要打碎这扇地狱之门!”
鲍玉佳站在那扇散发着不祥绿光的巨门前,冰冷的寒意和门后透出的非人威压让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他下意识地捂住左肩,旧伤深处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悸痛和冰冷回响。这扇门后的东西,认得他身上的“频率”?他感到自己仿佛成了黑暗祭坛上,最后一件等待被献祭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