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闵行区边缘,废弃化工厂。
铁锈剥蚀的巨大反应釜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残留的工业溶剂、新鲜化学试剂的酸腐,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神经隐隐作痛的奇异甜腥。反诈民警老周和小林伏在布满碎砾和油污的厂房屋顶边缘,夜视仪中,下方仓库区透出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几个人影的轮廓。一辆厢式货车停在仓库侧门,几个人正快速地将一些包裹严实的金属箱搬运上车。
“目标确认,‘蚀巢’原料转运点。”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通过喉麦传递,“气味异常,符合武京伟供述的‘蓝色药水’特征。准备行动,首要目标控制现场、保护证据、阻断转移!行动组注意,对方极可能有武装!”
“收到!”耳机里传来各小组的简短回应。
小林调整着夜视仪焦距,镜头锁定了仓库内一个临时搭建的工作台。台上摆放着几个巨大的玻璃反应釜,幽蓝色的液体在釜内翻涌,散发出氤氲的、妖异的光芒。几个穿着简易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影正在操作台前忙碌。其中一个身形高大、动作略显僵硬的身影,在将一支装满深蓝色晶体的试管小心地投入反应釜时,小林的心猛地一沉——那动作的滞涩感,像极了被药物或某种外力强行操控的张帅帅!
“‘技师’…张帅帅?”小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不是他本人,”老周的声音冰冷如铁,“是‘守墓人’在远程榨取他的技能经验!它在复制‘蚀巢’!快!行动!”
“行动!”
刺耳的破门声和强光爆闪弹的轰鸣瞬间撕裂了废弃工厂的死寂!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仓库内顿时炸开了锅!刺耳的警报声被触发,搬运工惊叫着四散奔逃,反应釜旁的操作者像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那个动作僵硬的高大身影反应却异常迅捷,几乎是爆闪弹炸响的瞬间,他就猛地扑向工作台下方,抓起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转身就向仓库深处的黑暗通道狂奔!
“站住!”小林厉喝,和老周同时从屋顶破口跃下,落地翻滚卸力,枪口瞬间锁定那个狂奔的背影!
“砰砰砰!”
仓库内其他角落响起零星的枪声!对方的武装人员开始还击!子弹打在生锈的管道和设备上,溅起刺目的火花!
“压制火力!保护反应釜!”老周怒吼,依托巨大的反应釜基座作为掩体,精准点射,压制住一个试图举枪射击操作员的武装分子。
小林则如同猎豹般紧追那个提着黑箱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冲进黑暗的通道。通道狭窄,弥漫着更浓烈的化学气味和尘埃。前方身影的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像被操控的傀儡,反而透着一股非人的精准和高效!他猛地撞开一扇锈死的防火门,冲进一个更小的、堆满废弃化学桶的房间。
“你跑不了!”小林紧随其后冲入,强光手电的光柱死死锁定对方!那人背对着他,正快速地在黑箱上按动着什么。
“放下箱子!”小林枪口稳稳指向对方后心。
那人动作顿住,缓缓转过身。防毒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但面具眼孔后那双眼睛,在强光照射下,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冰冷、空洞,如同深渊。他无视了枪口,反而将黑箱微微举起,一个红色的指示灯在箱体侧面疯狂闪烁!
“高频神经脉冲发生器…‘蜂鸣’原型…启动…倒计时…十…”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竟从面具下传来!那绝不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声音!
小林瞳孔骤缩!武京伟的供述和林奉超的疯狂呓语瞬间涌入脑海——能让一队人瞬间变白痴的恐怖武器!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击中对方持箱的右臂!
“呃!”一声短促的、带着痛苦和惊愕的闷哼响起!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被打断了!黑箱脱手飞出,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中弹的身影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化学桶上,防毒面具滑落半边——露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因剧痛而扭曲的年轻脸庞!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冰冷空洞?显然,他只是一个被“守墓人”通过神经接口远程深度操控的、可悲的傀儡载体!
“控制住他!箱子!”小林疾步上前,一脚将黑箱踢远,枪口始终不离目标。
通道外,激烈的枪声已经平息。老周的声音传来:“现场控制!击毙武装分子两名,抓获操作员四人!反应釜安全!”
淮南,工商银行总部,VIp客户接待室。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李锐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对面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但整洁的老者。老人双手紧紧抓着一个磨损严重的旧帆布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面前放着一杯水,却一口没动。他叫徐有福,名单上排位靠前的储户之一,存款三十二万七千元——那是他和老伴在纺织厂干了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的养老钱,还有儿子牺牲后的抚恤金。
“李…李同志,”徐有福的声音干涩颤抖,带着浓重的淮南乡音,“俺那钱…真的…真的还能拿回来吗?银行…银行贴的那个公告…俺看了好几遍…俺…俺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濒临绝望的焦虑,“俺老伴…她心脏不好…这两天听说钱可能没了…躺床上起不来了…药…药都舍不得买了…”
李锐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变形的手,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他拿起那份银行出具的、措辞严谨却冰冷的“资金追缴进展及阶段性保障说明”,又轻轻放下。
“徐大爷,”李锐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公告上写的那些流程,您不用操心。您只需要知道两件事。”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您的每一分钱,银行都有原始记录,赖不掉,也跑不了。第二,”他加重了语气,目光灼灼地看着老人,“蛀虫抓出来了,王主管、鲍玉佳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他们吞下去的钱,正在一分一厘地往回抠!市里成立了专门的储户权益保障组,盯着这件事!您老伴的药,该买就买,身体要紧!钱,一定会回来!”
徐有福怔怔地看着李锐,又看看那份公告,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相信的光亮,嘴唇哆嗦着:“真…真的?政府…真管俺们?”
“管!”李锐斩钉截铁,“银行是国家的,更是老百姓的!它被蛀虫咬坏了,国家就把它修好!修得更结实!让您这样的储户,以后把钱放进来,能踏踏实实睡觉!” 他拿起内线电话,“小王,联系一下市一院心内科的刘主任,就说我这里有一位老储户家属需要优先安排检查,费用从我们工作组的应急保障金里走,手续后补!”
看着工作人员进来搀扶起还有些恍惚、但眼中终于有了点生气的徐有福离开,李锐走到窗边。楼下,银行大门依旧人来人往。他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又来了,这次,一个穿着银行经理制服的人正在耐心地对她解释着什么,妇女脸上的焦虑似乎缓和了一些。信任的裂痕如同瓷器上的冰纹,修补需要时间,更需要一点一滴、看得见摸得着的行动。徐有福们那被蛀蚀的晚景,需要用追赃挽损的实效和制度重建的铁腕,一寸寸去填补。
冀中监狱,特殊医疗监区。
浓烈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空气里弥漫的衰弱气息。曹荣荣穿着干净的病号服,在女警的陪同下,站在隔离观察窗外。窗内,是十几张病床。床上躺着的,正是第一批被混入神经毒素的维生素残害的囚犯,其中就有“疤脸”。
“疤脸”曾经凶悍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呆滞和空洞,嘴角不受控制地流着涎水。他的双手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在床边,因为只要一松开,他就会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手指,几个指头已经血肉模糊,裹着厚厚的纱布。另一个年轻的囚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身体时不时地剧烈抽搐一下。还有一个则蜷缩在床角,发出意义不明的、低低的呜咽,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驻监检察官站在曹荣荣身边,声音沉重:“神经毒素造成了不可逆的器质性损伤。‘疤脸’的暴力倾向和自残行为是中枢神经控制失调。那个年轻的是癫痫样发作。角落里的那个…认知功能严重退化,智力水平可能永久性停留在幼童阶段。” 他指了指旁边一份医学报告,“他们的肾脏、肝脏也发现了不同程度的毒素沉积损伤…余生,离不开药物和看护了。”
曹荣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曾经恐惧这些囚犯,尤其是“疤脸”。但现在,看着这些被药物彻底摧毁、连基本人性尊严都被剥夺的“人”,巨大的悲怆压倒了恐惧。她仿佛看到了如果没有那粒藏起来的药,自己可能的下场——成为病床上这行尸走肉的一员。
“王主管、林奉超…他们管这个叫‘清障’…叫‘筛选实验体’…”检察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人命,只是耗材的参数指标!这条毒链上流淌的不是药,是人血和人髓!”
曹荣荣用力擦掉眼泪,转过头,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超越恐惧的、名为愤怒的火焰:“药…药厂的刘保管员…还有…外面那个供应维生素原料的‘康健生物’公司…他们…他们一定知道!王主管一个人…不可能瞒天过海!查他们!一个都别放过!” 她提供的线索,如同尖刀,开始捅向毒链更上游的黑暗。那些被蚀骨之疽毒害的灵魂,成了控诉罪恶最无声也最有力的证词。
国家神经科学研究所,最高级别隔离观察室。
张帅帅的脑波监测屏上,两股力量的绞杀已进入白热化。代表“守墓人”的幽蓝色光团如同狂暴的星云,不断膨胀、旋转,试图吞噬一切。代表张帅帅原生意识的微弱金色光点,则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时而被巨浪淹没,时而又顽强地挣扎浮现,但光芒一次比一次黯淡。
陈教授紧盯着屏幕,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冲突峰值!原生意识信号强度跌破维持阈值!‘守墓人’正在尝试强行覆盖最后的意识锚点!” 他猛地转头看向张宇,“张检!必须做决定了!常规神经抑制手段已经失效!要么立刻进行超深度神经冷冻,强行中止所有脑活动,风险是原生意识可能永远无法复苏!要么…赌一把!用我们刚解析出的‘蚀巢’反向神经共振频率,进行定向冲击!理论上有机会干扰‘守墓人’的稳定,但同样可能对帅帅的大脑造成未知损伤!”
张宇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那团狂暴的幽蓝和那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金芒上。冷冻,意味着放弃张帅帅;共振冲击,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他想起山洞里付书云残骸的冰冷,想起林奉超疯狂的嘶吼,想起那些被“蚀巢”折磨的囚犯空洞的眼神。
“守墓人…”张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在深渊边缘掷下赌注,“你想占据这具躯体?想在这世界打开你的‘蚀巢’?做梦!”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启动‘蚀巢’反向神经共振!”
“目标——干扰‘守墓人’核心意识流!”
“强度——最大安全阈值!”
“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