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锦儿鼓着腮气咻咻道:“姑娘,他们就是故意的!”
落英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话。
姜梨却一脸平静,“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把我当作对手了。”
锦儿哼了一声,抬起下巴,“姑娘的本事他们是没有见识过,若是姑娘的花圃建成了,这平阳就没有对手。”
“只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姑娘?”锦儿有些苦恼,“或者跟晏将军说说,让他去把这些刁钻的掌柜教训一顿,乖乖将花苗卖给我们。”
“想要以势压人?”姜梨有些好笑,“锦儿,要想在这花行里争得一席之地,哪有那么容易。晏将军还有很多事情,这样的小事不需要烦他。”
“距离这里几十里的牛头山便有很多农人种植花木,明日我们到那边去看看,说不定花苗的问题便解决了。”姜梨胸有成竹。
这些普通的花苗其实并不难买,只是因为要的数量多,需要多费些心思罢了。
牡丹好看,但这些年各样品种实在太多,况且这么多数得上名的花圃,都有自己培育的最好的品种。
芍药不一样,一般的花圃只是将它作为副花培养。寻常的芍药自然比不过牡丹,但若是能种出芍药中极其罕见的金腰带,自然另当别说了。
姜梨心中最想要的其实不是牡丹,而是芍药,而能成为金腰带的芍药正好便在牛头山。
次日天刚蒙蒙亮,顺伯便备好马车等在门前。
姜梨带着锦儿和落英上了马车,一路往牛头山去。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见远处山坳里错落着几户农舍。
“姑娘,你看,”一直趴着窗户往外看的落英指着远处,“那里好像是一片花苗。”
锦儿赶紧望过去,雨雾中,只见竹篱笆围着一片不大的平地,里面是些盛开的芍药,虽然是寻常品种,但在这因下雨而显得暗沉的天地间,的确是很靓丽的一片。
“不着急,前面还有。”姜梨微微笑着道。
再走不到一炷香功夫,便是张汉的花田了。他家没有其他花,偌大的花田里全部种的都是芍药,只可惜这几年世人只欣赏牡丹的国色天香,还没有人推崇芍药的妍丽不俗。
马车碾过泥泞的土路,在一座竹篱笆院门前停下。
顺伯洪亮的声音传进马车,“姑娘,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是掉头还是重新寻路往前面走?”
“顺伯,车就停在这里。”
“锦儿,落英,我们下车。”姜梨道。
听到动静,竹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矮壮汉子裹着蓑衣迎出来,看见姜梨,他疲惫的脸上怔了怔。
“大叔,你家里有花吗?”姜梨上前几步,笑着问。
“花?”张汉探究的望着面前的少女。这些日子前来买花的人并不少,但是大家都是买的牡丹,一听说他只有芍药便转身走了。
“我家没有牡丹。”他瓮声瓮气的道:“姑娘要买牡丹便去前面几家问问。”
“我不买牡丹。”姜梨笑着道:“我想买些芍药的花苗,若是有老桩,就更好,大叔家里可有?”
张汉有些恍惚。
几年前,他偶然在山里发现一片芍药,花朵有盘子大小,颜色是墨紫色,实属罕见。他欣喜若狂,挖了一些老根回来种下,没想到种了三年却很少开花,零星开的几朵,也没有当初在山里看到的那么大。
他不服气,将这些芍药全部分了根,种了差不多一亩地,几年下来,同期种下的牡丹已经全部卖了出去,只有这些芍药却空占着地没有一分钱收入。
今日老妻抱怨,张汉一气之下只想将这些芍药全部挖了,发誓以后再也不种芍药。
没想到就这么巧,这位姑娘偏偏就上门买芍药。‘
张汉搓着双手,呵呵笑着把姜梨让进门,“老婆子,快沏茶,有客人来了。”
屋里传出脚步声,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农户走了出来。
“姑娘是来买牡丹的吧?我家可是连半片牡丹叶子都没有。”她埋怨的看了张汉一眼,“都怪我这老头子,好好的非要种什么芍药,硬是白白将地糟蹋了。”
“大婶,我就是来买芍药的。”姜梨眼底漾起笑意。
张婶一怔,随即哎呀一声笑了起来,“姑娘若是买芍药,来我家就找对了。我家这芍药可是种了好些年了,别样不说,苗可是壮实得很。”
张汉一脸憨厚,呵呵几声,“老婆子说的没错,姑娘若是不信,便随我去看看。”
姜梨顺嘴道:“好啊,我刚建了个花圃,若是这些芍药当真好,我便全部都要了。”
张汉和张婶一听,便赶紧拿了干草去铺路。刚下过雨,路上一片泥泞,那姑娘是讲究人,可不能弄脏了鞋。
等厚厚铺了一层稻草,张汉才来请姜梨去花田。
干草铺的很厚实,走在上面十分干爽。可见张汉和张婶子都是实在人。等到了花田,花田里尽是半人高的芍药,此时正是花期,但那花却开得零零星星,反而是枝叶长得又肥又厚,十分苍翠。
看来是光长枝叶不长花了。
“三年前,我跟老婆子打赌,”张汉一脸苦笑,“我说不出三年,这芍药定能压过牡丹的风头。她骂我痴人说梦,如今倒真是应验了。实不相瞒,若是姑娘不来,我便打算将这些都芍药都锄了,空出地全部种成牡丹。”
“若是姑娘当真看得上这些芍药,价格也好说。”
姜梨没说话,沿着花田慢慢走。走到田垄尽头时,她忽然停住脚步,望着十几株半人高的芍药老桩问:“大叔,这些老桩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当年从山里挖的野芍药根,在山里开的花有盘子大小,颜色也是罕见的紫黑色,挖回来种了几年,却一直不开花,就扔在这儿了。”张汉一脸惋惜。
姜梨唇角微扬,“大叔,这些芍药我都要,花苗我按牡丹苗的价钱给你,老桩翻倍。只是这些芍药挖的时候得带土球,伤了根可不行。”
张汉有些不敢相信,“姑娘,这芍药比不得牡丹,你给一半的价钱就行。”
姜梨笑了起来,“世人觉得芍药不如牡丹,是没见过真正好的芍药。若是培育得法,芍药不会比牡丹逊色。”
锦儿和落英已经是一脸惊喜,这么多芍药老桩,若是全部开花,花圃明年便可以对外开放了。
说定了送花的各项事宜,傍晚时分,姜梨回到了薛家。
薛明珠正陪着钱娘子和钱慧兰说话,
见姜梨进门,连忙起身笑道:“皎皎,你可算回来了!慧兰已经等你多时了。”
“钱伯母。”姜梨笑着刚跟钱娘子行了礼,钱慧兰已经笑着过来搀起她的手腕,嗔笑道:“妹妹可真是个大忙人,原本以为下雨特意过来聚一聚,结果一来便听说妹妹出门去了。”
“钱姑娘,我们姑娘这几日正忙着购买花苗的事呢!”锦儿梨涡中盛着笑意,“今日姑娘可是买了许多芍药老桩。”
“芍药?”钱娘子有些好奇。
“是啊,平阳的那几家花行都不愿意卖花苗给姑娘,姑娘今日特意去了离这里几十里的村子里,才买到这些老桩。”
“皎皎,锦儿说的可是真的?”钱娘子道。
“花行大概是怕我日后抢了他们的生意。”姜梨笑着道:“不过没有关系,我要的花苗本就算不得金贵,只是多花点心思罢了。”
“你这样说便是见外了。”钱娘子佯怒道:“万花会时你帮了钱家那么大忙,你如今遇到这样的事居然都不吭一声,看来还是没有把我们当成自家人。”
薛明珠笑着道:“皎皎之所以不告诉你和她钱世伯,估计是自己能解决这个事。”
“皎皎能不能解决那是她的事,我知道了帮不帮就是我的事了。”钱娘子是个爽快人,笑着道:
“前几日万花会结束,场上还剩了两百多盆花,有牡丹、山茶,还有些兰草。这些花本是各家花行凑来的。你钱世伯知道你建花圃,便将这些花都买了下来,打算等花圃建好了便送过去。我今日来正好便是说这事。”
姜梨一愣,随即心头涌上暖意。
万花会上的花虽非极品,却都是精心挑选的佳品,钱家这份礼已经很重了。
“钱世伯和钱伯母这份好意,姜梨心领了。只是这些花价值不菲,我怎能平白受这么贵重的礼?”
“哎,说什么价值。”钱慧兰摆摆手,“妹妹,你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如你这般说,你在万花会上帮钱家做的,价值又是多少?”
“慧兰说得对,皎皎,你这样客气,伯母可就生气了。”钱娘子道。
薛明珠见如此,这才笑着道:“皎皎,钱世伯和钱伯母一片心意,你便不要推辞了。日后等花圃建好,可以请你钱世伯和钱伯母多去走走。”
姜梨这才笑着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
钱娘子这才笑了起来。“好了,我与你娘在这里说说话,你们姐妹也自去玩,不用管我们。”
钱慧兰便笑着拉姜梨出门,又问了田菱的事,等到一起吃完晚饭,才和钱娘子回去了。
姜梨的花圃迎来了第一批花苗。沉寂的姜家内宅,也终于传出了好消息。
“真的……有了?”姜衡望着刚为韩素素把完脉的老大夫,问道。
“恭喜老爷,姨娘确实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月份尚浅,需得好生静养,万不可劳累。”老大夫嘱咐道。
姜衡心中狂喜。他大声吩咐松烟道:“快去取个荷包过来,好好送大夫回去。”
松烟笑着送走老大夫。姜衡一回头,却看到躺在床上的韩素素脸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红着眼眶,盈盈欲泣的样子。
“老爷,妾身害怕。”韩素素睫毛颤了颤,眼里的泪珠滚了下来。
姜衡心中一紧,连忙坐在床边,伸手拭去她脸颊的泪珠,温声道:“怀上孩儿是好事,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韩素素攥着他的衣袖,“老爷,妾身不是怕别的。妾身是想到当初柳姐姐怀了孩子……她那么聪慧的人尚且如此,妾身害怕护不住肚里的孩子。”
“胡说!”姜衡的眼眸一点点暗沉了下去。
他拍着韩素素的背,声音沉了几分:“你放心,这次绝不一样。明日我便让松烟去把王嬷嬷叫回来。她是我的奶娘,有她看顾着,绝对不会出事。”
“如今你只需要好好养着,切不可思虑太多,也不可太劳累。”
韩素素仰头,泪眼婆娑望着姜衡,“老爷,日后我和腹中的孩儿,便都指望你了。”
姜恒叹了口气,“如今我半世年纪,早已歇了另娶的心思。这府里不能没有主母。你安心养胎,若是能平安生下麟儿,我便扶你做继室。往后这姜家内宅,便由你做主。”
韩素素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当初柳姐姐活着的时候,她满心希望柳姐姐做这后宅主母,没想到,柳姐姐却被林氏母子所害。
如今这主母之位居然摆在了她的面前,然而她一点也不高兴。
和姜衡妾室相比,她更愿柳姐姐活着,与自己做一辈子姐妹。
“等孩子生下来,我会亲自教导。”姜衡怅然道:“绝不让他和轩儿一般。”
韩素素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
......
姜瑶心情急躁,双手交握来来回回走了好一阵。碧桃刚掀开帘子,她便急切道:“可打听清楚了,怎么回事?”
“姑娘,韩姨娘……韩姨娘她有了身孕!”
姜瑶瞳孔一缩。
“老爷还让松烟去把王嬷嬷从乡下接回来,专门照护韩姨娘!”碧桃声音压得更低,“还说若是韩姨娘生个儿子,便扶正……”
姜瑶胸口剧烈起伏。这段时间,她处处讨父亲欢心,只盼着父亲能够看在她的份上饶过阿娘,韩素素这时候怀孕,岂不是让阿娘再也出不了后院?
姜瑶惨笑两声,眼神挣扎痛苦,“韩姨娘若是如愿,阿娘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碧桃看着她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怵。
姜瑶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父亲既然高兴,自己这个做女儿的自然该‘替他分忧’,绝不能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