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具怀有胎儿的尸体骸骨状况分析，江北枫早有判断，她极有可能是宁梦，再不济也是比宁梦更早遇害的女性。
彼时，周柔在倾盆大雨中来回奔走，不断提醒着捡拾骸骨的技术民警，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对骸骨造成损伤。
江北枫等人在雨中，于荔枝林里仔细探寻着剩余的尸坑。
二牛伸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透过雨雾，瞧见前方泥地里有个空农药瓶。
他赶忙站起身，握紧锄头，弯腰朝着瓶子跑去。到跟前蹲下，捡起瓶子后，他目光警惕地向四周扫视。
要知道，第一具尸体就是二牛发现的，当时旁边同样有个空农药瓶。
起初，他并未在意，可此刻他终于明白，这些农药是用来杀灭尸虫的。
人死后埋入地下，三个月左右，嗜尸性蛆虫便会大量滋生，尸体的眼窝和鼻腔往往是蛆虫聚集最多之处。
所以通常哪里蛆虫多，哪里就很可能存在异常。
当然，要是尸体埋的时间太久，已经完全白骨化，这个判断就不一定准确了。
想到这儿，二牛全然不顾自己头发和衣服早已被雨水湿透，眼睛紧紧盯着被雨水冲刷的泥地。
果不其然，在他五点钟方向的位置，有个微微隆起的土包，而且一群苍蝇正落在附近的荔枝树上。
二牛在警校学习过，对尸体腐烂程度有一定的认知。
他知道尸体分解过程中出现的尸虫，主要是蝇类幼虫，也就是蛆虫，它们由特定蝇类在尸体上产卵孵化而来，最终会羽化成苍蝇。
当下，他立刻喊来不远处的江北枫。
江北枫冒雨匆匆赶来，二牛指着那个土包。
两人对视一眼，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随即一同跪地，开始缓缓挖掘泥土。
然而，泥土刚被翻开，雨水便迅速灌进坑中。雨实在太大了，严重干扰着他们的视线。
周柔见技术队从最初的手忙脚乱，逐渐变得有条不紊地收集骸骨，便找来两把大黑伞，快步跑到江北枫和二牛身旁。
她一手撑起一把伞，为两人遮挡头顶的雨水。
二牛挖掘速度很快，挖到一指深时，荔枝树的树根便露了出来。
继续往下挖，挖到半米深时，周边的雨水又灌了进来。
根据之前发现的五个尸坑情况判断，蓝正龙埋尸深度大多在半米左右，基本不会超过一米。
毕竟挖坑埋尸是个体力活，一般人很难有足够耐心挖太深。
这时，江北枫扔掉铁锹，直接用双手一点点刨开泥土。
“换我来吧！”二牛说道。
江北枫点头同意，他双手沾满黄色泥浆，只能用小臂擦去脸上的雨水。
抬头间，他看到雨伞下的周柔，脸色格外苍白。
平日里，周柔性格活泼可爱，大大咧咧，可此刻她双唇紧闭，双眼泛红，头发被雨水浸湿，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她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嘴角肌肉微微牵动，却终究没能笑出来。江北枫见状，率先露出笑容。
在他的带动下，周柔勉强笑了笑，随后长叹一口气，舒缓心中压抑的情绪。
就在这时，二牛突然大喊：“找到了，发现衣服了！”江北枫和周柔赶忙低头看去，只见二牛从泥坑中挖出一件女性贴身衣物，衣服已呈褐色，几乎快要腐烂成碎布。
从之前发现的五具尸体来看，埋尸时被害女性均赤身裸体，衣物与尸体一同被埋。
江北枫立刻向周围仍在寻找尸体的人大声呼喊：“来几个人帮忙，又发现一个尸坑！”远处正跪着寻找尸体的石扒腿听到喊声，身体猛地一颤，
他拄着铁锨站起身，朝着江北枫和二牛的方向狂奔而来，嘴里还不停叫嚷着：“是不是刘若兰母女俩？是不是她们？”
但无人回应他，毕竟此刻谁也不知道尸坑里究竟埋着谁。
经历了高温暴晒，又遭遇大风大雨，众人精神都显得十分疲惫。
唯有江北枫和二牛强打精神，继续一点点刨着泥土。
泥坑里的尸体同样被塑料薄膜裹了好几层，薄膜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小洞，想必是蚯蚓和尸虫钻的。
石扒腿和楚升赶到后，接替江北枫和二牛，开始徒手挖掘。
四十分钟后，一具完整的尸体呈现出来。相较于之前几具尸体，裹着这具尸体的塑料薄膜更多，根本无法看清尸体大致模样。
几个公安干警抬来自制遮雨棚，又在地上铺开从村民家找来的芦苇席子。
石扒腿、楚升、江北枫和二牛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到席子上。
周柔把雨伞递给旁人，从勘察箱里拿出剪刀。她跪在席子上，从下肢中间位置开始，一点点剪开塑料薄膜，一直剪到头盖骨处。
接着周柔和法医室的刘星，小心地将塑料薄膜分开，一具女性骸骨出现在众人眼前。
周柔查看了骸骨的膝盖部位，发现软组织已完全矿化，骨骼进入环境蚀变阶段，由此判断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已超过两年。
与周柔不同，石扒腿和楚升紧紧盯着骸骨上半身。
这是一具留着长发的女性尸体，并非刘若兰或陈雪然。
石扒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满是失望，他抬起头，转身望向荔枝林。
此时林子里共发现了六个尸坑，此外还有密密麻麻已掘开的泥坑。
他们几乎把这片荔枝林翻了个遍，却仅找到六具尸骸。
技术队的公安干警，有的撑着伞，有的拿着相机，不断为这具骸骨拍照。
所有人围在骸骨旁，表情肃穆，紧紧抿着嘴，耳边只有相机拍照的“咔嚓”声。
江北枫微微侧身，看到大雨中石扒腿缓缓走向林子深处，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刘若兰，陈雪然，你们母女俩到底在哪儿啊？！”
……
窗外，大雨如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沿。
一只雨燕舒展双翅，从高空急速俯冲而下。
它身后的天空乌云密布，闪电在云缝间划出一道耀眼白光。
站在窗边的林颖迅速抬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等待着第二道闪电亮起，随即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一张雨燕在雷雨中飞翔的照片定格在底片上。
林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比起拍摄屠宰场中等待被宰杀的家畜，她更喜欢捕捉这种充满蓬勃向上生命力的画面。
雨燕堪称生物演化造就的极端飞行奇迹，其生理构造与生存模式突破了陆地动物的常规生命逻辑。
它腿部肌肉极为弱小，脚的结构也不适合在地面站立和起飞。
雨燕的四个脚趾均向前生长，这使得它们在地面难以保持平衡，无法有效借助脚部力量起飞。
所以雨燕通常不会主动落地，其最长飞行记录可达三年之久。
它们在空中完成捕食、饮水、睡觉以及繁殖等一系列生命活动。
雨燕，宛如绝对自由的囚徒，天空便是它们的牢笼。
可林颖刚挪开相机，就见那只雨燕猛地冲了过来，下一秒，它的身体便直直撞在了对面的窗户玻璃上。
“嘭”的一声闷响，窗户都跟着震动起来，雨燕的尸体应声坠落。
林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心脏“咚咚”狂跳，
她慌忙跑到窗台边往下看，只见那只雨燕已经摔在了楼下的水泥地上，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