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战壕里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膝盖。李云龙拄着缴获的美军工兵锹当拐杖,每走一步,浑浊的泥水就\"咕咚\"冒出一串气泡。三天前那场\"细菌战\"的闹剧让美军消停了几天,但现在,对岸的工程机械声日夜不停,像闷雷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师长,三号观察哨报告。\"邢志国踩着齐腰深的水挪过来,雨披下的电报用油布裹了三层,\"美军在架设新型火箭炮。\"
李云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独眼盯着对岸模糊的轮廓。透过雨幕,能看见十几辆奇怪的卡车正在展开——不是普通的榴弹炮,而是多管发射架,像蜂巢似的密密麻麻排满圆孔。
\"喀秋莎的仿制品。\"楚云飞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这个晋绥军团长不知何时到的,浑身湿透的将校呢大衣紧贴在身上,露出腰间别着的两把勃朗宁,\"美军最新装备的m16多管火箭炮,射程八公里。\"
指挥所里,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忽明忽暗。李云龙用刺刀尖挑开地图上的霉斑,江岸线的轮廓已经因为连续暴雨变形了。原先的死亡沼泽扩大了近一倍,但美军显然学聪明了——侦察兵报告他们正在铺设钢板通路。
\"最多再撑两天。\"楚云飞指着航拍照片上的登陆场,\"等他们的自行火炮就位...\"
话没说完,电话铃突然炸响。通讯兵听完脸色骤变:\"报告!美军一个装甲连从上游渡江了!\"
暴雨中的交火声像闷在棉被里的爆竹。李云龙带着预备队赶到上游阵地时,五辆潘兴坦克已经碾过了第一道战壕。更糟的是,这些铁疙瘩后面跟着喷火坦克,长长的火舌舔过灌木丛,把雨水都蒸腾成白雾。
\"反坦克组!\"
三名战士扛着巴祖卡刚露头,就被坦克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李云龙抄起反坦克枪,这种新式武器后坐力大得吓人,第一发就震裂了他的肩胛骨。但穿甲弹只在潘兴坦克倾斜装甲上擦出串火花——太厚了!
\"炸药包!准备白刃战!\"
爆破手老吴刚跃出战壕,就被喷火坦克盯上。这个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在火海中翻滚,最后时刻拉响了怀里的炸药包。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喷火坦克,但更多的钢铁巨兽仍在逼近。
\"撤到第二防线!\"
交替撤退中,李云龙右腿挂了彩。子弹擦过大腿动脉,血像小喷泉似的往外滋。卫生员用止血钳夹住血管时,他咬碎了半截烟卷,硬是没哼一声。
后半夜,美军突然停止了推进。诡异的寂静中,李云龙听见对岸传来金属碰撞声——是在架设炮兵观测气球!
\"让王喜奎过来。\"
狙击手王喜奎现在成了全师的宝贝。这个猎户出身的战士能在八百米外打灭香烟头,此刻正用缴获的春田步枪瞄准气球缆绳。第一发子弹擦着钢索飞过,第二发命中时,观测气球像泄气的皮球般歪斜着坠落,对岸顿时乱成一团。
短暂的胜利没能改变战局。天亮时分,侦察兵带来了更糟的消息:美军工兵用浮桥构件在死亡沼泽上铺出了三条通路,重型坦克正在集结。
\"师长,兵团命令。\"通讯兵递来被雨水泡皱的电报纸,\"要求我们...放弃渡口。\"
李云龙没接电报,只是盯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小高地。那里是整条防线的枢纽,一旦失守,美军就能长驱直入。更重要的是,高地上还埋着全师的花名册——不能留给敌人。
\"告诉首长,再给我二十四小时。\"
暴雨转成细雨时,撤退开始了。重伤员用担架抬着走,轻伤员互相搀扶。陈招娣带着妇女队挨个检查战壕,生怕落下什么人。小姑娘现在沉稳得不像十六岁,给伤员包扎的动作比卫生员还利索。
\"叔,这个咋办?\"她指着坑道里那箱文件。
\"烧了。\"李云龙摸出火柴,突然改了主意,\"等等...把花名册带上。\"
最后撤离的是爆破组。老耿的徒弟小山东在关键位置埋了诡雷,连门轴上都挂了手榴弹。李云龙亲自检查每个引爆点,确保美军占领的是一片死亡陷阱。
当先头部队撤至二线阵地时,对岸突然亮起无数火光。那不是炮击,而是美军在庆祝——他们以为志愿军溃退了。狂欢的喧嚣声甚至飘过江面,隐约能听见爵士乐和女人的笑声。
\"准备炮击。\"李云龙对电话兵说,\"坐标预设A区,延时引信。\"
兵团炮群的怒吼划破夜空。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钻进刚占领的阵地,引爆了预先埋设的炸药。冲天火光中,能看见美军士兵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有人慌不择路踩进死亡沼泽,转眼就剩个脑袋露在泥浆外。
\"该我们了。\"楚云飞拍拍李云龙肩膀。晋绥军的突击队早已就位,此刻正沿着江岸密林迂回。他们的目标是美军刚建立的补给站——那里堆放着数百桶汽油。
黎明前的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李云龙带着残存的精锐悄悄摸回江岸,看见美军哨兵正在打盹。昨晚的狂欢显然耗尽了他们的精力,连警戒哨都歪在沙袋上酣睡。
\"行动。\"
爆破组像幽灵般散开。小山东带人摸向油罐车,楚云飞的晋绥军则负责解决哨兵。李云龙亲自带队突袭指挥帐篷,二十响盒子炮在雨夜里喷出火舌。
爆炸接二连三响起时,美军彻底乱了套。有个军官光着屁股跑出帐篷,被流弹打成了筛子。更妙的是,引爆的汽油桶引燃了浮桥,火龙顺着浮箱一路烧到对岸,把半个天空都映红了。
\"撤!快撤!\"
突击队沿着预定路线撤退。李云龙背着腿部中弹的通讯员跑在最后,子弹在耳边尖啸着划过。路过一片芦苇荡时,他看见陈招娣居然也跟来了,小姑娘手里还攥着颗没拉弦的手榴弹。
\"胡闹!\"
\"俺...俺来救卫生队的...\"
原来野战医院转移时落了几个重伤员。李云龙二话不说调头就往回冲,在燃烧的帐篷里背出两个昏迷的战士。有个美军狙击手盯上了他们,子弹三次擦着耳边飞过。
\"砰!\"
熟悉的春田步枪声从侧翼响起。王喜奎不知何时占据了制高点,一枪打爆了狙击手的脑袋。这个沉默的猎户像守护神般掩护着撤退路线,直到所有人安全撤回二线阵地。
太阳升起时,李云龙站在新阵地观察哨里。对岸的美军正在收拾残局,十几辆救护车排成长龙。更远处,工兵们垂头丧气地打捞浮桥残骸,像群斗败的秃鹫。
\"统计战果。\"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
邢志国捧着花名册的手在发抖:\"阵亡七十三,重伤一百二十...歼敌约三百,毁伤坦克八辆...\"
\"值了。\"楚云飞递过水壶,里面是兑了水的伏特加,\"至少瘫痪他们半个月。\"
李云龙没接水壶。他望向远处那个仍在冒烟的高地,那里埋着全师半年的心血。更远处,陈招娣正帮着卫生员给伤员换药,瘦小的身影在晨光中格外坚毅。
\"老楚,你说咱们能赢吗?\"
楚云飞罕见地沉默了。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全是雨水和血渍:\"云龙兄,你看过蚂蚁搬家吗?\"
暴雨过后的土地散发着腥气。战壕里,战士们正在晾晒受潮的弹药。有人哼起了家乡小调,嘶哑的调子混着晨风,飘向远方巍峨的群山。
李云龙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但此刻,他摸了摸内兜里那本被血浸透的花名册,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是烧不毁、炸不烂的。就像那些在战火中依然倔强生长的野花,再猛的铁雨也浇不灭生命的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