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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集:左庶长的第一道令

左庶长的晨雾

晨雾漫过栎阳城墙时,卫鞅正踏着露水走出咸阳宫。虽说是宫,其实不过是夯土围起的院落,檐角的铜铃被雾气浸得发沉,摇不出往日的脆响。他腰间的左庶长印信硌着皮肉,冰凉的青铜触感透过锦缎传来,像一块刚从渭水里捞起的石头。

“大人,回府用些早饭吧?”侍从低声问。马车就停在宫门外,车厢里温着的小米粥该是稠了。

卫鞅没回头。他望着城墙外那片白茫茫的雾气,像极了三年前初入秦地时,函谷关外遮天蔽日的沙尘。那时他裹着粗布斗篷,听着赶车的老秦人用鸟叫似的秦音骂天,如今那些骂声该要换个由头了。

“去县府。”他拨开侍从递来的斗笠,径直走向街角那匹栗色马。马是昨日孝公特赐的,鞍鞯上还带着新皮革的味道,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仿佛也嗅出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县府的惊涛

栎阳县府的门是半开着的。守吏正踮脚往远处望,见卫鞅一身玄色官服走来,嘴里的哈欠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慌忙去推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左庶长大人!”他的声音劈了个叉。

卫鞅踏进正堂时,县吏们刚铺开竹简准备誊抄田税文书。案几上的油灯还没熄,昏黄的光线下,七八张脸齐齐转向他,像是被惊起的鸟雀。

“都停了。”卫鞅解下腰间的印信,“啪”地拍在最中间的案上。铜印上的“左庶长”三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惊得最边上一个年轻县吏碰倒了砚台,墨汁在竹简上漫开,晕成一片丑陋的乌云。

他没看那片狼藉,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狠狠拍在众人面前。

“《编户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青铜上,“五家为一伍,十家为一什。设伍长、什长,每日稽考出入。一家犯法,十家连坐;什伍举报有功,同赏。”

堂内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轻响。一个戴玉冠的县吏小心地抬起头——他是甘龙的远亲甘平,负责户籍文书已有十余年。去年秋收时,他还帮着几个宗室隐瞒了两顷私田,此刻捏着竹简的手正微微发颤,指节泛白。

“大人,”甘平咽了口唾沫,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老秦人的户籍……向来是按村社登记的。这什伍连坐……会不会太苛了?”

“苛?”卫鞅冷笑一声,抓起案上的铜爵往地上一掼。爵底撞在青石地上,碎成几片,酒液溅到甘平的袍角。“去年西戎入侵,栎阳城外三个里正通敌,若早有连坐,何至于让戎人烧了粮仓?”

他俯身捡起一片碎爵,指尖被割破也浑然不觉,血珠滴在《编户令》的竹简上,晕开一个小小的红点。“三日内,各县须将户籍重新造册,按什伍编排。少一户,缺一人,县吏自去渭水边领罚。”

说完,他抓起印信转身就走。晨雾不知何时浓了,将他的背影裹在一片白茫茫里,只留下满室的酒气和县吏们粗重的喘息声。甘平望着那滩血迹,忽然想起前日在甘龙府中,太傅摸着花白胡须说的话:“卫鞅这把刀太利,迟早要伤了自己。”

二、密信与流言

卫鞅刚出县府,就被一个黥面汉子拉住了衣袖。是景监,袖口还沾着马粪,显然是刚从城外跑回来。

“左庶长,”景监压低声音,往四周扫了一眼,“方才见甘平往太傅府去了。”

卫鞅点点头,脚下没停。雾气里传来市井的喧闹,卖浆的小贩正扯开嗓子吆喝,却被一阵争吵声盖了过去。几个老秦人围在布告栏前,对着新贴的《编户令》破口大骂。

“连坐?这是把人往死里逼!”一个瘸腿老兵拄着木杖,唾沫星子喷在布告上,“我邻居是个聋子,他犯法我也要受罚?”

“去年我家多缴了半石粮,官府说忘登记了,如今倒要查户籍了!”

卫鞅停下脚步,景监连忙挡在他身前:“大人,何必与这些愚民计较?”

“不是计较,是要看清楚。”卫鞅望着人群,忽然提高声音,“五家为伍,可共耕一井之地;十家为什,能合修一条水渠。犯法连坐,守法则共赏——去年缴粮最多的里,每家赏了两匹布,忘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瘸腿老兵愣了愣,摸着脸上的刀疤:“当真?若什伍里都守法,有赏?”

“赏田,赏爵,赏钱。”卫鞅一字一顿,“秦国的法,不欺穷人,不避贵人。”

他转身要走,却见甘平的儿子甘不韦正缩在街角,手里捏着一卷竹简,见他看来,慌忙往巷子里钻。卫鞅对景监使了个眼色,景监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午时的日头终于穿透雾气,晒得人头皮发疼。卫鞅回到府邸,刚解下印信,景监就闯了进来,手里扬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甘平给甘龙的密信,被我截了。”景监将信拍在案上,“说您要借户籍清查,抄没宗室私田。”

卫鞅拆开信,果然是甘平的笔迹,字里行间满是恐慌,还提了几个隐瞒田产的宗室名字。他冷笑一声,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蜷成灰烬。

“抄没私田是迟早的事,但不是现在。”他对景监说,“你去告诉各县,户籍造册要细,但不必查田产——先让他们把什伍编起来。”

景监刚走,侍从就来报,说栎阳城里传开了流言,说左庶长要把百姓都当成囚犯,用什伍的绳子捆起来,好送给西戎当奴隶。

“让他们传。”卫鞅正在磨剑,剑锋划过砺石,发出刺耳的声响,“传得越凶,越能看清谁在背后煽风。”

他磨完剑,将剑鞘往腰上一扣,径直往公子虔的府邸去。这位太子太傅的封地昨日刚被查出隐瞒三顷田,此刻怕是正恨得牙痒痒。

三、太傅府的对峙

公子虔的府邸静得可怕。仆役们都低着头,连走路都踮着脚,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卫鞅刚进正厅,就见案上的铜器碎了一地,一个家臣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青肿。

“左庶长大人倒是稀客。”公子虔背对着他,声音像淬了冰。他刚从封地回来,袍子上还沾着泥土,腰间的佩剑未解,显然是怒极了。

卫鞅没看地上的碎片,径直走到他面前:“太傅可知《编户令》?”

公子虔猛地转身,脸上的疤痕因愤怒而扭曲。他比卫鞅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怎么不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卫鞅你是想把秦国变成一座大狱!”

“是变成堡垒。”卫鞅毫不退让,直视着他的眼睛,“太傅封地的私田,若按什伍编排,何至于被小吏瞒报?”

这句话戳中了痛处。公子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佩剑“噌”地出鞘,剑锋离卫鞅的脖子不过寸许。“我乃公族,你一个魏人,也配查我的封地?”

“在秦法面前,没有公族,只有秦人。”卫鞅的声音依旧平稳,“太傅若杀了我,《编户令》照样推行。到时候,太子的太傅成了杀人犯,连坐的十家,恐怕要算上太子府。”

公子虔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剑锋在卫鞅颈间划开一道血痕。他看着卫鞅毫无惧色的脸,忽然想起三年前,这个人在朝堂上与甘龙争辩时,也是这般眼神——像渭水边的石头,硬得能硌碎牙齿。

“你……”公子虔猛地松开手,将剑扔在地上,“你等着!”

卫鞅理了理衣领,血珠顺着脖颈滑进衣襟,带来一阵温热。“三日内,太傅封地的户籍若不交上来,我亲自去取。”

他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想必是公子虔又砸了什么东西。雾气已经散了,阳光穿过门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四、渭水边的决断

第三日傍晚,景监抱着一堆竹简冲进卫鞅的府邸,额上全是汗。“大人,各县户籍都齐了,就差……”

“就差太傅府和甘家的封地?”卫鞅正在给孝公写信,笔尖没停。

“是。”景监擦了把汗,“甘平说甘龙病了,户籍册被锁在书房,拿不出来。公子虔那边更绝,说户籍册被老鼠啃了。”

卫鞅放下笔,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个黑点。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已是酉时了。

“备车,去渭水边。”

渭水的晚霞红得像血。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县吏们跪在地上,一个个面如土灰。甘平也在其中,膝盖陷在泥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傅病了”。

卫鞅站在河堤上,望着缓缓东流的河水。去年西戎入侵时,这里漂着无数尸体,如今却只有几个孩童在浅滩摸鱼。

“甘平,”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说甘龙病了?”

甘平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是,是重病,起不来床。”

“那正好。”卫鞅从侍从手里拿过一卷竹简,“甘家封地的户籍,我替他编了。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共十二伍,八什——少了三家,想必是甘太傅藏起来的奴隶吧?”

他将竹简扔在甘平面前,“这三家的连坐什伍,就由甘府的家臣来当。明日若交不出人,甘家所有家臣,连坐。”

甘平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瘫在泥里说不出话。

卫鞅又看向另一个方向:“公子虔的封地,户籍册被老鼠啃了?”

一个县吏战战兢兢地回话:“是,太傅说……”

“那就让老鼠来赔。”卫鞅拔出剑,指向公子虔封地的方向,“明日午时,若交不出户籍册,公子虔封地的什伍长,每人罚去修长城三个月——连坐。”

人群里响起一阵抽气声。谁都知道,修长城是九死一生的活计。

“至于你们,”卫鞅扫过跪在地上的县吏,“今日未按时交册,本该罚去戍边。但念在初犯,每人罚俸半年,即刻起,去各乡督查什伍编排。”

县吏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来。甘平却还瘫在泥里,望着卫鞅的背影,忽然放声大哭:“左庶长,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卫鞅没回头。晚霞渐渐褪去,渭水泛起冷光。他想起孝公昨日说的话:“秦国的病,得用猛药。”这药有多苦,他比谁都清楚。

五、晨雾散尽

第四日清晨,卫鞅刚推开府门,就见景监抱着一大摞竹简等在门口,脸上带着罕见的笑意。

“大人,成了!”景监将竹简递过来,“公子虔的户籍册送来了,甘龙也派人把奴隶名册交上来了,还说……还说甘平办事不力,已经革职了。”

卫鞅拿起一卷竹简翻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连夜赶出来的。但该有的名字、年龄、田产,一笔不差。

“什伍都编好了?”

“编好了!”景监兴奋地说,“今早我去街上看,伍长、什长都挂着木牌,在巷口登记出入呢。有个什长是去年赏了布的农夫,说要盯着邻居好好种地,争取再得赏!”

卫鞅点点头,望向城墙的方向。晨雾已经散尽,阳光洒在栎阳的夯土城墙上,亮得有些刺眼。远处传来练兵的呐喊声,整齐划一,比往日响亮了许多。

他转身回府,腰间的左庶长印信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不再像昨日那般冰凉。案上还放着给孝公的回信,只写了八个字:

“什伍已定,秦骨初成。”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枝头,像是在嘲笑昨日的浓雾。卫鞅拿起笔,蘸了蘸墨,开始写新的法令。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路,比渭水还要长,还要险。但此刻,他听见了秦国的心跳,正随着什伍的步伐,一步步变得强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