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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都市言情 > 历代风云五千年 > 第313集:甘龙的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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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拍打在太傅府的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甘龙坐在书房里,指尖捻着那封刚拆开的密信,信纸边缘已被他捏得发皱。烛火在他花白的胡须间跳跃,映出那双浑浊却暗藏精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墙上悬挂的《秦地舆图》。

地图上的墨迹早已有些褪色,河西之地用淡青色标注着,像一条蜿蜒的蛇,盘踞在秦国的东侧。甘龙的指尖从栎阳的位置滑过,停在阴晋古城的标记上——那里是二十年前河西之战的旧战场,秦献公就是在那里中了魏军的箭,落下终身难愈的膑骨旧伤。这些年,每当阴雨天,甘龙总能想起老国君拄着拐杖在朝堂上咳嗽的模样,那时的秦国虽弱,却还守着老秦人的根,不像如今,被那个魏国来的卫鞅搅得天翻地覆。

“呵。”一声冷笑从甘龙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深秋的寒意。他将密信凑到烛火边,橙红色的火苗舔上信纸,很快便将那些潦草的字迹吞噬。信是河西边境的族人甘成写的,说已联络了附近的义渠、大荔几个戎狄部落,约定秋收时以“借粮”为名南下,到时候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借粮?”甘龙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群蛮夷,哪懂什么借,不过是烧杀抢掠罢了。”可他要的,恰恰就是这份混乱。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甘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栎阳城里一片寂静,只有卫鞅推行的“街鼓”在谯楼上立着,黑黢黢的影子像个站岗的哨兵。三个月前,卫鞅颁布《编户令》,把百姓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夜里还要派什长巡逻,说是“防盗贼”,可谁都知道,那是为了监视百姓,防着有人反对新法。

“连夜里走路都要被人盯着,这还是老秦人的土地吗?”甘龙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回到案前。案上堆着各县送来的文书,大多是报喜的——哪里的粮仓满了,哪里的士兵斩了首级,哪里的妇人织出了上等布帛。这些文书的末尾,都盖着卫鞅那个“左庶长”的朱印,红得刺眼。

他随手翻开一本,是商於之地的奏报,说招来的三晋流民开垦了千亩荒地,今年夏粮收了三百石。甘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商於本是他甘氏的封地,卫鞅一道“徕民令”,就让那些外乡人占了去,还免了三年赋税,这不是明着挖士族的根吗?

更让他气闷的是,上次朝会上,他说新法严苛、百姓怨声载道,卫鞅竟当众反驳,说什么“夏桀商纣守旧而亡”。当时孝公拍着案子叫好,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出声。甘龙摸着花白的胡须,指腹划过那些粗糙的胡茬,就像划过卫鞅那张年轻却咄咄逼人的脸。

“卫鞅……”他念着这个名字,舌尖像是尝到了苦涩的药,“你以为靠着耕战就能让秦国变强?你懂什么叫根基吗?”

老秦人的根基,是世代相传的封地,是士族手里的权力,是乡老说一不二的威严。可卫鞅偏要毁掉这一切——废除世袭,让贵族子弟没了爵位;明法度,让乡老说了不算;重军功,让奴隶都能靠着杀人升官。上个月,连公子虔的封地都被查出隐瞒私田,卫鞅竟真的罚没了,一点情面都不讲。

“士族的根要是断了,秦国也就成了无源之水。”甘龙走到地图前,指尖重重地戳在栎阳的位置,“你想让你的法在秦地扎根?老夫偏要让它烂在土里!”

他想起甘成信里的话,戎狄部落已经集结了五千骑兵,就等秋收时粮草充足了动手。到时候边境烽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那些刚尝到点甜头的农夫们,定会怨声载道。只要民怨一起来,他就能在朝堂上发难,说卫鞅只顾着变法,不顾边境安危,逼孝公暂停新法,调兵去平叛。

“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推行你的耕战。”甘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仿佛已经看到卫鞅在朝堂上窘迫的模样,看到那些被新法逼得喘不过气的贵族们重新挺直腰杆,看到栎阳街头的“秦半两”重新回到士族的钱袋里。

一阵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墙上的地图也跟着晃动,像是大地在颤抖。甘龙伸手扶住烛台,稳住跳动的火苗。他知道,卫鞅不是好对付的角色,那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连徙木立信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可见其城府之深。

但甘龙有底气。他在秦国经营了几十年,从秦献公时就在朝中任职,门生故吏遍布各县,连内侍监的景监,当年都受过他的恩惠。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的是老秦人的传统,是那些世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士族的利益。卫鞅不过是个外来的客卿,靠着孝公的宠信才得势,一旦孝公的态度有丝毫动摇,他就会像无根的浮萍,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等边境乱起来,我倒要看看,孝公还能信你多久。”甘龙将烛台放回案上,转身走向内室。他的脚步很轻,却像是踩在卫鞅新法的骨头上,一步一步,都带着摧毁的决心。

书房里的烛火渐渐平稳下来,重新照亮了那幅《秦地舆图》。河西之地的淡青色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像一道伤口,横亘在秦国的版图上。甘龙知道,这场较量不仅仅是他和卫鞅之间的争斗,更是新旧两种势力的碰撞——是守着老祖宗的规矩,还是跟着卫鞅走一条未知的路。

他选择了前者。就像他说的,圣人不易民而教,智者不变法而治。那些流传了几百年的规矩,怎么能说变就变?

窗外的风还在吹,带着深秋的寒意,卷着枯叶,撞在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动荡哭泣。甘龙躺在内室的榻上,闭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在等,等秋收的消息,等河西的烽火,等卫鞅的新法在秦地的土地上,寸步难行。

夜色渐深,栎阳城里的街鼓依旧立在谯楼上,沉默地注视着这座正在剧变的都城。而在太傅府的书房里,那幅《秦地舆图》上的淡青色,在烛火中明明灭灭,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正等着撕裂平静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