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半人半兽的男人,站在大楼的破洞边缘,张开双臂,发出了胜利的狂笑。
他看着下方那片混乱的景象,那双非人的竖瞳里,充满了力量带来的陶醉。
他没有继续攻击。
他在欣赏。
欣赏这座城市,是如何因为他的出现,而陷入自我毁灭的狂欢。
公寓里。
牧辰走到了那台还在“砰砰”作响的爆米花机前,又装了满满一桶。
他走到陈嘉禾面前,将那桶香甜的爆米花,放在她那双因为恐惧而蜷缩起来的,冰冷的手边。
“尝尝。”
他的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庆典。
“新鲜出炉的。”
“你的杰作,正在外面,熊熊燃烧。”
“你应该配着爆米花,好好欣赏这一幕。”
陈嘉禾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手边那桶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爆米花,又看了看窗外那片血与火交织的人间炼狱。
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呕……”
她再次干呕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真可惜。”
牧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惋?pad?。
“看来你还是学不会享受。”
他直起身,不再理会她,自己抓了一把爆米花,惬意地靠在沙发上,继续观赏着窗外的“演出”。
广场上的混乱,在持续升级。
民众的冲击,已经突破了行政大楼的第一道防线。手无寸铁的文职人员,在愤怒的人潮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警报声,尖叫声,怒吼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
雷岩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完了。
“方舟”的秩序,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崩塌。
就算他现在能杀了那个怪物,也无法挽回这一切。
信任的基石,已经被抽走了。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从行政大楼的内部传来。
那座被雕像砸出的巨大豁口处,一道淡蓝色的,由纯能量构成的屏障,缓缓升起,将外界的混乱,彻底隔绝。
是内部的紧急防御系统启动了。
狂暴的人群,被能量屏障挡在了外面,他们疯狂地捶打着,嘶吼着,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那个半人半兽的男人,看着这道屏障,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刚刚想动手,将其撕碎。
突然。
他动作一顿。
不只是他。
整个广场上,所有混乱的人群,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诡异地停滞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行政大楼那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正门。
大门,缓缓地,向两侧滑开。
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有卫兵,没有护卫。
就他一个人。
一身笔挺的军装,一丝不苟。两鬓的白发,在硝烟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静。
正是陆远征。
“方舟”的定海神针。
也是此刻,万人唾骂的,最大的骗子。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了那片混乱的中央。
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当陆远征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广场上所有人的视线中时。
那短暂的死寂,被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咒骂,彻底撕碎。
“骗子!!!”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泣血的嘶吼。
这声嘶吼,像一个信号。
下一秒。
山崩海啸般的怒骂,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个孤独站立的老将军,席卷而去。
“屠夫!”
“还我丈夫的命!”
“你这个伪君子!你不得好死!”
“滚下去!你不配站在这里!”
无数污言秽语,夹杂着石块、垃圾、和任何能抓到手的东西,雨点般砸向陆远征。
他没有躲。
也没有开启任何防护。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那些东西砸在自己的身上,任由那些最恶毒的诅咒,淹没自己。
他的军装,很快就变得污秽不堪。
他的额角,被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鲜血顺着他那张坚毅的脸颊,缓缓流下。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像一杆在狂风暴雨中,绝不弯折的标枪。
公寓里。
牧辰看得兴致盎然。
“哦,看看。”
“人民的审判。”
他转过头,对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女孩,笑着说道。
“你的谎言,活了过来。”
“现在,它们化作了石头,砸在了你曾经最敬仰的人身上。”
“感觉如何?”
“是不是有一种……亲手完成艺术品的,满足感?”
陈嘉禾把头埋得更深了。
她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想要隔绝外界那一声声的咒骂。
但那些声音,却像有生命的虫子,疯狂地,往她的脑子里钻。
每一个字,都是对她的凌迟。
广场上。
陆远征缓缓地,抬起了手。
一个简单的动作。
但那股属于军人,属于最高领袖的,不怒自威的气场,还是让狂暴的人群,下意识地,安静了一瞬。
“我是陆远征。”
他的声音,通过城市的公共广播系统,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没有激昂的辩解,没有愤怒的呵斥。
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的陈述。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出卖盟友,计划清除平民的,屠夫和骗子。”
他竟然……承认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天空中的雷岩,也包括那个站在大楼破洞处的,半人半兽的男人。
就连公寓里的牧辰,都挑了挑眉,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
这不在他的剧本里。
“无论你们在光幕上看到的,听到的是真是假。”
陆远征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有一点,它说对了。”
“我,确实是‘方舟’的最高决策者。”
“所有命令,都由我下达。”
“所有责任,都由我承担。”
他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错愕、愤怒、茫然的脸。
“所以,停止攻击我的士兵。”
“停止冲击行政大楼。”
“你们的愤怒,你们的仇恨,都冲我来。”
“我,陆远征,就在这里。”
广场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们预想过陆远征的辩解,预想过他的镇压,却唯独没有预想过,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揽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