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微坐在驾驶位上,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边缘,库里南平稳地行驶在高速路上。
阳光斜斜地打在她侧脸,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抬眼扫过副驾驶。
这一眼看过去,萧砚正靠着椅背打盹,眉头微蹙,像是在梦里也在琢磨事情。
她嘴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连带着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松快了些。
出来这几年,她手机相册里存着张村口老槐树的照片,点开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是不想家,是怕……
怕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就撞见继父周大民攥着酒瓶的手;怕夜里被锁在柴房,听着他在外面骂骂咧咧。
可此刻瞥到萧砚那坚实而高大的身影,那点恐惧忽然就淡了。
只要有萧砚在,自己以后就再也不可能经历那种非人的日子了。
“快见到妈妈了,好久没见她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云毓棠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她不自觉又加快了车速。
只要把妈妈接到珏川市,就能把那个噩梦般的男人远远甩开。
想到这里,她雀跃得像一只小鸟一般,仿佛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自由了。
与此同时。
灵岫县老城区的“万泰典当行”二楼,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有天花板上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得空气里的烟味和汗味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
周大民跪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膝盖磨出的破洞沾着黑泥,他每磕一个头,额角的淤青就更紫一分。
办公桌后,坤爷把半截牙签咬在嘴里,金戒指在昏暗中闪着冷光。
他敞着怀,花衬衫的领口歪到一边,露出胸口纹着的半截狼头,旁边站着的四个打手跟钉在地上似的,其中一个左耳缺了块肉,正用三角眼剜着地上的周大民。
“坤爷,再给一天,就一天!”
周大民的声音发飘,唾沫星子喷在地上,混着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东西,“我一定想办法把欠你的钱还上……”
坤爷,是钰川市放高利贷的头子,同时也经营着几家赌场。
他最喜欢向赌鬼放高利贷,这边刚给赌鬼放出高利贷,那边就直接输在赌场了。
如此一来,钱又回到了他手里,他又可以把这笔钱放给其他人,但是赌鬼却是已经欠下他一大笔钱。
这钱能够收回来就是赚的,收不回来就拿人来抵。
他有渠道能够把人变现!
“周大民,你欠的利滚利,现在是一百万。”
他顿了顿,看着周大民瞬间煞白的脸,突然笑了,“你拿什么来还?”
“拖下去。”
坤爷朝打手抬了抬下巴,“联系老缅,把他拆了卖,今晚就送走。”
“别!”
周大民被吓得裤裆里湿了一片,尿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我有东西抵!”
周大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掏着,“我有老婆,我可以把老婆抵给你!”
“你老婆?就那个又老又黄,身上没有二两肉的女人?卖得出什么价?”
坤爷不屑地吐出牙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还有个女儿。”
周大民急得大吼。
坤爷明显一愣,随口问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个女儿?”
“她在外地打工,一直没有回家,不过我有办法让她回来。”
周大民见坤爷对女儿有兴趣,松了口气,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照片,说道:“她长得可漂亮了,你要是愿意放过我,我可以让她给你做小老婆。”
坤爷朝打手使了个眼色,那缺耳的打手嫌恶地捏着周大民递过来的照片边角,递到他面前。
照片上的周见微穿着高中校服,站在学校的紫藤花架下,阳光落在她笑盈盈的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坤爷用指腹蹭了蹭照片边缘,突然咧开嘴笑了,金牙在暗处闪了闪。
“你这歪瓜裂枣,倒生了个俏闺女。”
“弄来给我。”
坤爷把照片扔回给周大民,照片“啪”地掉在尿渍旁边,“人弄来我把你的债免了,再给你一万,让你去赌场好好玩玩。”
他可舍不得让周见微当自己的小老婆,自己睡她,就是在糟蹋这么好的料子。
如此漂亮的女孩,他有渠道能卖出天价。
“谢坤爷!谢坤爷!”
周大民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出典当行,拐进一条堆满垃圾桶的小巷。
小巷尽头的水泥涵管就是他的“家”。
涵管口用破麻袋挡着,风一吹哗啦啦响,刘桂珍蜷缩在里面,身上盖着件看不出颜色的棉袄。
见他进来,刘桂珍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有眼珠子在浑浊的眼白里动了动。
“起来。”
周大民拽着她的胳膊往外拖,刘桂珍的身子像根晒干的柴禾,被拽得踉踉跄跄,脚后跟在地上划出两道白痕。
“你要干啥?”
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周大民没理她,把她拖回典当行二楼时,坤爷又在用牙签剔牙。
他看见刘桂珍就皱起了眉:“你把这病秧子弄来抵债?”
“坤爷,你安排个人帮我把她看住,她在这里,我女儿才会过来救她。”
周大民赔着笑,手在背后推了刘桂珍一把。
“你要卖女儿?”
刘桂珍突然眼神狰狞,那骨瘦如柴的身体里面,更是罕见的爆发出无以伦比的力量,向周大民冲了过去。
“我杀了你个畜生!”
她平时不敢反抗周大民,就是怕周大民对女儿不利。
却没有想到周大民会用她做诱饵,把自己女儿骗到这里来。
这一刻,她完全不想活了,只想与周大民同归于尽。
周大民一下被刘桂珍推开,脑袋撞在了桌角,撞出来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你个臭婆娘,你还敢打我,老子弄死你。”
周大民怒了,对着刘桂珍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刘桂珍却是死死抱着周大民,一口向他咬了过去。
两人才打斗片刻时间,刘桂珍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却是因为她已经有两天没吃饭了,在临时爆发力量后,已经支撑不住了。
她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喃喃骂道:“周大民,你是个禽兽啊,那可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卖女儿。”
“呵呵,反正她不是老子亲生的。”
周大民一把从刘桂珍裤兜里把老式的棒棒机抢过了过来,找到了棒棒机上唯一的一个号码,打了出去。
电话拨通时,周见微刚驶过一个限速牌。
车载蓝牙里传来“嘟嘟”的响声,
等她发现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时,她的嘴角刚扬起,就被一声粗暴的而冷漠的咆哮声打断。
“周见微,想让你妈活命,今天就滚回县城,来万泰典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