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院子里新来了三户人家。
牙行管事与半夏打了招呼又急火火出了院子。
如今东南十七巷众矢之的,可苦了他们,天天挨骂。
东厢房是个绸缎铺掌柜带了位小妾,估摸着也是个外室。西厢房五个男子,听说是祖孙三代,半夏一点儿也不信,五个人没一个像的。门房住了个彪形大汉,极少言语。
三户一住进来,半夏一阵心绪不宁,满院两个女的,门房那位明显来者不善,看自己的眼神如同一件到口的猎物,西厢房三代五人个个贼眉鼠眼,笑起来邪性的很,专盯人胸脯看。
他妈的……无善邻,自己也白忙一场。
重要之物随身携带,半夏佯装逛街出了院子。
她前脚刚出院子,西厢房五人和门房的彪形大汉凑在一起,三人望风,三人进房搜宅。
一个被汉子丢弃的半寡妇,不欺负她欺负谁?
五间屋子捜了一遍,几个人悻悻出了房间,彪形大汉脸色阴沉:“今晚直接把人办了,明天卖花楼,咱们只说她是弟妹,过门子两年也不下蛋,如今小弟死在外面不养她这闲人。”
五人连连应下。
半夏此时正一脸纠结的被潘燕拉进一家茶铺子的雅间里。
潘燕笑着倒了两盏茶递过来:“别恼姐,姐也得活着……跌了个大跟头,太傅气疯了,弄了一帮子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来了东南十七巷。你这模样,妹夫又不在身边必让人惦记着……姐三岁被卖进花楼,什么风向姐可门儿清,如今这里已成废弃之地,日后打家劫舍无人问津。姐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可不舍也得舍,悌义良民这一印盖上,份量极重。”
半夏一脸若有所思:“能有多重?”
潘燕看了一眼半夏:“自行归到太傅所说的良民一列,从此是非争斗与你无关。”
半夏挠挠头:“姐,早上婶子直哭,我拿了一百贯,房子再舍我也没太多银子了,咱们上哪住?”
“东城……随便安居,四合院二进院随你买……北城莫去,那里更乱了,听说如今二王爷也解了罚禁,也去北城开了当铺”,潘燕苦笑:“其实姐想回家,奈何家中无人已经回不去了。”
“姐,京城要乱了吧,怎么都抢地盘儿?”,半夏低头饮了口茶:“连咱们都不得安生。”
潘燕一脸自嘲:“咱们生来就是让人搓磨的,一会儿咱们两个就去吧,捐了之后赶紧离开东南十七巷,一辈子也别回来了。屋子里尽量别动,有个诚心的样子,姐衣物都舍了,县太爷说衣物什么的捐到下县去买个好名声。”
半夏点了点头:“叔婶怎么办?”
潘燕冷哼一声:“我哪管得了人家,叔找我借钱我没借,记恨上我了,我也让他捐宅,他啐了我一口就走了。”
“……那咱们走吧”,半夏别的没再说,县太爷要政绩,自己正好脱身,去东城也好,心头有预感,今日这一捐必走出大凶之境,挣的二百贯只当堵窟窿了,也只可舍财保命。
出茶铺子,二人上了马车直奔县衙。
马车之上,潘燕拍了拍半夏:“也就是咱们心大,等闲人早憋屈死了……去东城……县太爷说你自己一顷地,儿子三顷,你莫哭穷,姐自然守口如瓶不会坏你……姚兄不是我动的手脚,我也让县太爷给算计了,此去东城我老死寒民居再不动了”,心头一阵悲愤:“贱如泥土,去哪里也让人踩咕着,好话也无人听。”
半夏心头也不是滋味,低头良久叹了口气:“姐若无处去,以后跟着我吧,我买处宅院,添几个下人,你不可再与县太爷来往,否则必被他算计到一滴血也不剩……此生不可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他不是你的良人,只会拿你做踏脚石。”
潘燕眼泪掉下来:“谢谢小妹不弃,姐一辈子跟着你。”
两个人一路低语仔细商量一番,县衙捐了房舍,户籍上加盖了悌义良民的印章,又坐上马车直奔东城。
临近中午,马车到了东城地界,停在牙行门口,二人下了马车。
年跟前儿,牙行生意淡了些,二人一走进去一个管事忙迎过来:“二位小姐有什么要帮忙的?”
半夏递过自己的户籍:“麻烦您,我想在寒民居买处宅院,另外我义姊出身青楼,自赎自身,但世道艰难,她如乱絮飘萍无处落脚,您费费心,我想把她带在身边,可有什么好办法?办法若好,您私人佣金给你二十贯。”
管事接过户籍仔细检查了一下笑道:“孔夫人,您名下有土地,自然需要女长工,她也非奴,你们自愿签个年限,牙行稍做备注,年限随你们自己写,五年十年、二十年随意,至于她干什么自然您说了算。宅院的话,有一处自建的寒民宅,也就是大,森严,是三院整合一院建的,倒座房九间,东西厢房九间,正房九间,石板院。院子里三口井,五个茅厕,九棵石榴树。此院只卖不租,也不议价,如今只剩正房九间,还带两个耳房。原来是四喜酒楼东家给他家人私建的,他一暴毙他家人也出京了,这宅院便委托牙行代卖。倒座房被戏班子的程班主买去了,如今戏班子的人住在那。东厢房被北城一户唱曲的买去了,户主叫陈生……县衙已经备录,他们接受监管,妨碍不到您。西厢房一家六口做零工的,姓黄,夫妻两个带着一儿三女。整个正房在五级台阶之上,四面铁栅栏做墙,台阶四周全围上了。石阶之下还有门,您不出来无人可窥,反正就是贵,三百贯,主家认赔,据说私建之时花了两三千贯,皆是最好的,九间屋子,一间十五平、三间为一组、一共三组,另外东西各带一间耳房有十平,都合规制,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县衙都报了上面,特批的,正房还自带一口深井在东面,后面有间茅厕,正房设施最齐全。”
半夏咧咧嘴:“您把我说的绕懵了,正房占地多少?”
“一亩半,只多不少,全是露台。所以此院四户分离各不牵绊,否则也卖不出去”,管事叹了口气:“寒民居里弄了这么处宅院,他也无福消受,如今我们也头疼,拆不动,满院子房舍他都掺了糯米汁,杠杠的。可再好人没了……又在寒民居,银子也好,那三家也都是二百贯买的……不瞒您,年跟前儿除了此院您买不着了,除非租房子,那可多。”
“买”,半夏递过来一枚大戒:“姐的长工不用签契,您只管写十年,您佣金扣二十两银子。”
“多谢夫人,您这边办手续”,管事笑着拱手将人领进一间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