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书这次没给矜矜选择的机会。草草安葬殷红汐后,杜玉书把矜矜一家子都“掳”回了地处偏南的苦厄宫。她管不了他们想不想当普通百姓了,她不能再给中原那群想让她死的人留下任何破绽。
把矜矜一家交给手下人照顾,杜玉书日夜兼程赶去极乐天跟越斐然碰头。路途遥远,她只带了净淳,路上遭遇了几回刺杀,都险险躲过。
两人都没敢松一口气,直到进入极乐天总舵,杜玉书才略为开颜,只是依然没放下警惕。魔教就是魔教,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这里依然有不少阳奉阴违、不服她和越斐然的人。杜玉书不敢确定自己没来极乐天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出现变故。如果越斐然已经被控制住,只等着她也自投罗网,她再掉以轻心,那可就麻烦了。
即便这不太可能,她也不能不防。翡冰和慕容琅她们这次狠狠地给她上了一课,杜玉书强迫自己时刻为单打独斗做好准备。
直到看见越斐然,她才真正松一口气,跟净淳一道坐下。
越斐然倒没问她净淳是谁,反而是话不多的净淳在落座后主动攀谈了几句,也算是认识了。杜玉书没跟她隐瞒越斐然的身份,她脸上也没露出惊讶或试探之类的神色。
越斐然听她说了几句,便问:“你师父为什么让你出来?”
净淳的师父,自然也就是越斐然和杜玉书都认识的那位飞云老道了,这问题倒是连杜玉书都没空问过她。净淳叹了口气,“我师父给麻烦缠上啦,她那什么抚仙山来的同门师兄,让她回师门帮他们办事,我师父散漫惯了哪干得了这活,她当然说不去啊,结果她那个师兄嘴上说不去就不去,私底下一波一波地派人来,闹得我师徒二人连个清静日子都过不了。我师父就起了一卦,让我来找杜玉书,她自己换个地方云游去了,想必现在也已经把那帮人甩开。”
杜玉书皱了皱眉头,“抚仙山也这么急?”
这时候忽然忙活起来,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响应浦都领主的振臂一呼,来共商围剿魔道之大计。抚仙山虽然名声没有那么响亮,但也是个底蕴深厚的武林大宗,高手如云,弟子三千,若是倾巢而出,确实能给她们造成不小压力。不过嘛——有时候也要感谢中原那群道貌岸然的主事者,只要他们还在位一天,中原永远不会出现这种甘冒奇险肩挑大义的宗派。
净淳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反正不关心他们这些破事。师父让我来找你,我就来找你了,看看有没有我帮得上的。”
“你就不怕我真是个大魔头?”
“你如果也是个大魔头,那当世只怕无人不魔,那反你一个也没用,顺其自然吧。”
越斐然听着她们说话,心里在想别的事,等她们聊得差不多,才提醒道:“如果抚仙山也有大动作,那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就很显而易见了。”
杜玉书也想到了这一点,看看净淳,道:“如果抚仙山连你师父都要叫回去,说明他们急缺武力,估计是有一场针对我们的全面进攻。”
飞云都离开师门多少年了,怎么早不找上门晚不找上门,偏偏这个时候就找到了?说明前面十几年都没用心找呗。
净淳没深想过这件事,她乡居已久,心思单纯,但杜玉书这次在风波城被围杀,也好生给她开了开眼界,知道如今的中原是一滩浑水,轻易蹚不明白。她想了想,道:“我能帮你什么?”
杜玉书笑了笑,没回答她,反而是对越斐然道:“你看,我们也是有朋友的,怕他们什么?”
哪怕她们的朋友,是净淳这样并不背景势力的人。
净淳武功不错,老道这些年教导不曾藏私,更不要提修妍她们这些跟杜玉书在濯缨大会上走过一遍还取得了名次的人,仅凭个人能力而言,已经超越了很多人。可那又怎样,既无家族根基,又无师承背景,在当权者们看来,就是一群草头氓脑的小人物。
杜玉书偏偏看重的就是他们眼中的小人物。
越斐然看一眼杜玉书,又把目光移到净淳脸上,笑了,“那只好祝我们好运了。”
虽然胜算不大,不过她们就喜欢做胜算不大的事。
大举进攻?那就比比是谁先攻谁好了。
她们全盘计议之余,千里之外的浦都,许苡已经见到了指冷。
数日以前,她找机会见了瀚海万卷的东家兰溪天客,为了信报的事。跟兰溪天客坦白,是许苡反复思考过的决定。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窃取的信报都是经过筛选的,坦白肯定比不坦白要好些,更重要的是,她想弄清楚兰溪天客的态度。
把信报筛选过后故意让许苡窃取到,整个瀚海万卷也就只有兰溪天客做得到了。
许苡如今虽然职位较高,但还远没到兰溪天客亲信的地步,甚至并不常能见到她,是故还有几分忐忑。
兰溪天客脸上带着那种让人戒备不起来却又感到有些不舒服的笑容,静静听许苡说完,什么也没解释,只夸了她一句聪明。
而后,一连数日没有再见她,紧接着就是今天,许苡被通知来香浅云深见指冷……
这可比见兰溪天客要令人忐忑多了。兰溪天客不管怎么说还是她熟悉的东家,瀚海万卷还未崛起时许苡就认识她,哪怕是跟她坦白一些不该做的事,许苡心里好歹还是有底的。
但面对指冷,她心里是真的没底……
许苡低着头,站在厅中,跟指冷隔着几十尺远,仿佛都已经闻到她身上的异香。静了片刻,便听指冷道:“走近些,你说话我听不到。”
许苡心想她本来就没说话,旋即就意识到指冷只是准备开始交谈了。香浅云深每一个分了主宾的厅子都做过特别的设计,确保主位的声音能让宾位都听到,但宾位的声音,主位就不一定听得到了。许苡走近了点儿,没上台阶。
指冷把手指间夹着的一个小烟斗放下来,瓷制的小件轻轻敲在案头。
“你还挺聪明的。”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