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祥瑞衙门后宅鸡舍飘来桂花混着草木灰的奇特气息。顾沉渊蹲在竹编鸡笼前,粗布短打膝盖处磨出毛边,手中竹帚的竹刺扎进掌心,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引来了三只白羽灵泉鸡啄食。
\"咯咯哒!\"为首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跳上他肩头,尾羽扫过鼻尖时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第三遍清扫了吗?水槽里的灵泉水换过没有?\"
顾沉渊攥紧扫帚,指节泛白:\"鸡、鸡大人,今日已扫过两次了...您昨日说每日三遍,可现在还未到申时...\"
\"放肆!\"芦花鸡用鸡爪拍他脸颊,爪子上绑着的细麻布条晃动,\"本宫乃祥瑞衙门正三品'报晓使',岂会记错?去岁你在长春巷买通稳婆,造谣九公主小产后不能生育——这等罪孽,莫不是想让本宫用喙啄开你的良心看看?\"
竹帚\"啪嗒\"落地。顾沉渊脸色惨白如纸。他想起三年前夏紫月小产那晚,京城流言称她因谋害庶妹被上天惩罚,再难有孕。当时他默许二房买通稳婆造谣,只为坐实夏紫月\"善妒\"之名,好让老夫人为他纳侧妃。
\"你...你怎么知道...\"
\"本宫怎么知道?\"芦花鸡昂首啼鸣,声音竟带几分老夫人的尖利,\"去年冬至,你往九公主的安胎药里掺了半钱藏红花,药渣可是被本宫啄食过的!那味道——\"它用喙戳顾沉渊手背,\"比你此刻手上的血腥味还难闻十倍!\"
顾沉渊踉跄后退半步,撞翻饲草筐。金黄粟米撒落一地,群鸡哄抢。唯有芦花鸡巍然不动,鸡爪踩着他掉落的玉扳指——那是今早被衙役强行摘下的随身之物,麻布条上字迹清晰:\"顾沉渊,编号007,今日任务:清扫鸡舍三次,更换灵泉水五次,背诵《祥瑞衙门仆役守则》全文。\"
\"报晓使大人,\"他忽然想起夏紫月昨日在朝堂之言,\"您方才提到...奖励桂花籽?\"
芦花鸡\"咯咯\"两声,从翅膀下抖出巴掌大黄纸。顾沉渊凑近,纸上朱砂写着\"合格\"二字,右下角画着十粒小圆点——正是桂花籽简笔图案。他想起今早喂食时,一只三黄鸡吃了他藏在袖口的碎银子,却被芦花鸡啄得满地打滚,最后吐出完好银子——原来这些灵泉鸡不仅通人性,还能辨别善恶。
\"先背守则。\"芦花鸡用翅膀指了指鸡舍立柱木牌,\"背错一个字,本宫就啄掉你一根头发。\"
顾沉渊抬头,木牌上刻着密密麻麻小字:\"第一条,祥瑞衙门仆役须每日寅时初刻起,以灵泉水净手洁面,不得有误;第二条,灵泉鸡食槽中须时刻保有桂花籽、苜蓿芽、碎玉屑...\"读到\"碎玉屑\"时他忽然顿住,想起上月在侯府库房,曾见二房叔父往马料里掺过类似白色粉末——原来那些所谓\"北戎秘药\",不过是夏紫月用来混淆视听的灵泉鸡饲料。
\"咳咳,\"走神时,肩头落下阴影。夏紫月身着浅绿纱裙,手持鎏金酒壶立在栅栏外,袖口竹节纹样随动作轻晃,\"世子爷背得可还顺畅?需不需要本宫让'笑泉'来助助兴?\"
顾沉渊浑身一颤。所谓\"笑泉\",是祥瑞衙门特有的灵泉变种,掺入酒后能让人不受控制大笑三个时辰,直至笑出眼泪与胃液。三日前他初到衙门时,曾因辱骂衙役被灌半盏笑泉酒,整整笑晕在鸡舍门口,醒来时满嘴鸡粪味。
\"不、不用了!\"他慌忙捡起扫帚,\"臣这就去换灵泉水...\"
\"慢着。\"夏紫月抛出个锦囊,正中他胸口,\"太医院新制了三帖祛湿膏,劳烦你试试效果——毕竟,你当初往本宫安胎药里加的祛湿散,可是足足让本宫腹痛了七日呢。\"
锦囊落地散开一角,露出暗褐色药膏。,汤里确实混着二房特制的祛湿散,说是能\"调理气血\"。此刻看着药膏,他喉头一甜,不知是悔恨还是恐惧。
\"对了,\"夏紫月转身时轻笑,\"酉时三刻记得去太医院报到——今日要试的,是新研制的'真话梅',据说比真言酒的效力强三倍呢。\"
她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时,顾沉渊听见鸡舍深处\"簌簌\"声响。转头望去,一只三黄鸡正用喙推着小木桶,桶里装着半块发霉粟米饼——那是他今早舍不得吃藏起来的。三黄鸡将饼推到他脚边,用翅膀指了指远处晒药架,上面摆着数十个青瓷药罐,罐身分别写着\"呕吐散嗜睡丹失忆粉\"......
与此同时,侯府西跨院密室里,萧景容用袖中火折子照亮石壁。密室中央檀木暗格里,半卷泛黄绢帛静静躺着,边角绣着的双鱼纹样与夏紫月腰间玉佩一模一样。展开绢帛时,烛火剧烈跳动,照出上面朱砂绘制的画像——头戴十二旒冕旒的女子端坐在龙椅上,左手握双鱼玉佩,右手持一卷《女帝本纪》,脚下踩着七只颜色各异的灵泉动物,正是祥瑞衙门如今豢养的灵泉鸡、灵泉蛙、灵泉鹿等。
\"这是...太祖皇帝的《天命预言图》?\"萧景容指尖抚过画像边缘蝇头小楷,\"'双鱼现世,女帝临朝;灵禽异兽,咸来朝贺'——竟与当今情形分毫不差。\"
\"呱呱!\"绿色身影从暗格顶部跃下,落在绢帛上。那是一只背生金纹的青蛙,前爪捧着粒灵泉凝成的水晶珠,后爪踩着\"女帝\"二字,鼓着腮帮子道:\"萧大人总算发现了!娘娘刚入侯府时,老奴就奉太祖托梦,带着这残卷躲进密室啦!\"
萧景容猛地后退半步,腰间玉佩与剑鞘相撞发出清响。他记得,夏紫月嫁入侯府那日,确实有只金纹青蛙跳进喜轿,被老夫人当作\"送子祥瑞\"供在佛堂。此刻再看青蛙,竟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眼瞳里甚至映着烛火光芒,恍若有灵智一般。
\"你...你是太祖皇帝留下的灵物?\"
\"呱呱!\"青蛙蹦到他手背,湿滑皮肤触到他腕间伤疤——那是五年前为救夏紫月被刺客划伤的,\"当年太祖临终前算出三百年后有女帝降世,特命老奴带着残卷守护双鱼玉佩。娘娘十五岁在玉泉池捞出玉佩时,老奴就知道——天命来了!\"
萧景容想起,上月陪夏紫月逛珍宝阁时,她曾在双鱼玉佩摊前驻足良久,最终用半幅前朝古画换了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当时他只当是女子爱美,如今才知,那竟是天命所归的信物。
\"萧大人,\"青蛙用爪子指了指画像上夏紫月的眼睛,\"娘娘左眼尾的朱砂痣,可是与太祖画像上的位置分毫不差?老奴昨日在祥瑞衙门看见顾沉渊被鸡群教训,就知道时机到了——北戎的《伪帝计划》不过是小棋,真正的大棋,该落子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晨钟声响。萧景容将残卷收入袖中,青蛙蹦进他衣襟,只露出半只眼睛望着密室石门。转身时,他瞥见墙上阴影里隐约有\"日月当空\"四字,正是夏紫月闺名\"紫月\"的拆字——原来这密室,早在百年前就已为她而设。
酉时三刻,太医院煎药室飘出古怪甜香。顾沉渊捏着那颗血色梅子,看着夏紫月与萧景容并肩立在窗前,两人腰间玉佩在暮色中交相辉映。他忽然想起新婚之夜,夏紫月曾穿着与画像上相似的红色翟衣,问他\"若我想当女帝,你可会助我\"。那时他笑她痴人说梦,如今才明白,她从来不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是执棋者本身。
\"吃吧。\"萧景容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吃完后,把你所知的北戎细作名单,连同侯府密室的机关位置,都写在这张纸上。\"他递来的宣纸上,赫然盖着祥瑞衙门的\"灵禽监印\",印泥里混着灵泉粉末,能让说谎者手指生疮。
顾沉渊咬碎梅子的瞬间,听见窗外传来芦花鸡的啼鸣。声音穿过长廊,惊起檐下的灵泉鸽群,它们爪子上绑着的密报,正朝着皇宫方向飞去——那里,双鱼玉佩的主人正等着最后的棋子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