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歌壶军工厂的空气凝固得像块铅。汗味混杂着机油和铁锈的气息，沉闷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那尊来自枫丹的75毫米野战炮被彻底拆解，冰冷的金属零件散落满地，沾满乌黑油污和暗红锈迹，如同巨兽的尸骸。
“没有翠凝晶替换核心部件，这就是一堆废铁！”枫丹工程师雷诺阿用力拍打着拆下的膛线炮管，金属发出空洞的回响。他指着闭锁机构上细微的裂纹，“看这里！普通白铁矿补上去，承受不住开炮时的元素能压和机械应力！炸膛，就是唯一的结局！”
理萌蹲在炮架旁，指尖划过炮身内壁残留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淡金色纹路——那是芒荒能量回路的痕迹。他脑子里飞速闪过以前在深圳调试显卡GpU核心供电电路的画面，那些精密的铜箔走线。“雷诺阿先生，”他抬起头，声音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固执，“回路没全毁。翠凝晶的作用是稳定传导和承受形变。我们能不能…用稳定的外部电流模拟部分传导功能？牺牲精度和寿命，换取一次开火的机会？”
“异想天开！”雷诺阿旁边的女工程师克莱尔嗤之以鼻，“电流？那是枫丹科学院基础动能研究所玩的东西！这是能量回路！芒荒能量的狂暴，岂是区区电流能驯服？稳定性差之毫厘，就是整个炮身结构崩溃！我们需要翠凝晶的韧性！它的超导性！它的…”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嘀嘀”声打断。
是理萌腰间的“金穗传音”通讯器。他按下接听，琴团长冷静却隐含紧迫的声音在嘈杂的工厂里格外清晰：“尘歌壶军工厂，勘探队已按计划抵达枫丹埃尔顿海沟预定坐标，开始翠凝晶采集作业。重复，作业已开始。军工厂，请确认当前修复进度。”
理萌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象征着绝望的零件，又落到通讯器上，眉头锁死。“收到，琴团长。修复…遭遇核心瓶颈，急需翠凝晶。”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请务必提醒勘探队，矿点高危，行动…务必谨慎，时间紧迫。”
通讯结束。工厂里只剩下工具偶尔碰撞的叮当声和工程师们粗重的呼吸。时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而此刻，所有的希望，都沉入了枫丹冰冷的海水之下。
埃尔顿海沟深处，光线被层层水波揉碎，化作摇曳的幽蓝光斑，诡异地涂抹在嶙峋的礁石和巨大的珊瑚丛上。勘探小队如同深海中的一簇微光，缓慢而谨慎地移动。西风骑士团预备役的阿列克谢小队成员——瓦西里、谢尔盖，以及千岩军观察员啸尘——是这支小队的主力。
“膨膨兽，声波震荡，九点钟方向，碎石区！”阿列克谢的声音通过特制的简易水听器传来，带着水流的嗡鸣。他本人操控着一只外壳斑斓的异色膨膨兽，那圆滚滚的生物腮帮子一鼓，无形的声波扩散出去，前方一片覆盖着海草和藤壶的礁石应声碎裂、剥落，露出下面星星点点、闪烁着翠蓝荧光的矿石脉络——正是高纯度翠凝晶矿！
“漂亮！”啸尘迅速在手中的防水记录板上标注坐标，同时通过绑在手腕上的“金穗传音”对讲机低语：“尘歌壶，坐标b7-11，发现富集矿脉，开始采集。”
行动初期异常顺利。瓦西里专注地感应着水流，双手虚按，一只外壳厚重、边缘泛着深蓝光泽的异色重甲蟹虚影在他身前浮现。蟹壳上符文一闪，一道半球形的深蓝色护盾瞬间生成，将几枚从暗处射来的、由浓缩水元素构成的尖刺“噗噗”地挡下。那是被惊动的深渊水元素小生物的攻击。
“谢尔盖，清理矿簇！”阿列克谢命令。
“明白！”谢尔盖眼神锐利，意念集中。一只身形扁平、边缘锋锐如刀的异色猎刀鳐如同幽灵般游弋而出，精准地切入包裹着最大一块翠凝晶矿簇的坚韧海草网。刀鳐的刃光无声闪过，海草寸寸断裂。
突然——
“咔…嚓嚓！”
猎刀鳐斩击矿簇根部时，一声沉闷的、不祥的断裂声从岩层深处传来，如同巨兽的骨骼在呻吟。紧接着，连锁反应开始了！
“岩层共振！要塌了！”啸尘的警告撕裂了水流！
头顶巨大的珊瑚礁和嶙峋的巨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轰然砸落！浑浊的泥沙瞬间弥漫，遮蔽了视线。
“十一点钟方向！巨型珊瑚柱！快靠过去！结构最稳！”啸尘的声音在水波中变形，却清晰指明了唯一的生路。
“膨膨兽！反冲力！最大！”阿列克谢大吼。三人身下的膨膨兽同时鼓胀，强大的声波反冲力猛地将他们推向那根粗壮如古树、扎根极深的珊瑚柱。碎石和断裂的珊瑚擦着他们的身体呼啸砸落，沉闷的撞击声让水波剧烈震荡。他们险之又险地贴住了珊瑚柱的背阴面。
惊魂稍定，泥沙缓缓下沉。啸尘的心猛地一沉：小队腰间的采集袋瘪下去一截，大约20%辛苦采到的翠凝晶被永远埋在了那片崩塌的乱石之下。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
浑浊的泥沙阴影中，一点暗红的光芒突兀亮起。一个扭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它披着破败的深色法袍，悬浮水中，周身环绕着不祥的暗红能量纹路，手中托举着一颗不断坍缩、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暗红色火球！深渊咏者·渊火！它猩红的瞳孔锁定了勘探小队，显然被坍塌的震动和之前的战斗波动吸引而来！
“深渊咏者！”瓦西里失声惊呼。
那颗暗红火球无声射出，速度极快，并非实体火焰，而是高度凝聚的、带有“湮灭”属性的深渊能量，即使在水中，其蕴含的恐怖高温和侵蚀性也足以致命！目标直指离它最近的阿列克谢！
避无可避！阿列克谢眼中厉色一闪，反手抄起背后备用的沉重双手大剑——这在水下本是累赘，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盾牌！他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巨剑横在身前格挡！
轰！
暗红火球狠狠撞上冰冷的精钢剑身！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刺目的红光一闪而没！极致的毁灭性能量被海水急速削弱、消耗，但接触点的恐怖高温瞬间传递！刺耳的“滋啦”声伴随着大量汽化的气泡疯狂涌出！剑身接触点肉眼可见地变得暗红、软化，随即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一道狰狞的裂痕出现在宽厚的剑脊上！
阿列克谢右臂剧震，虎口崩裂，鲜血混入海水。那剑身传来的高温让他几乎脱手，冰冷的剑柄与灼热的剑身形成了诡异的温差。
“金穗传音”的通讯灯急促闪烁，琴团长冷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声音穿透水波：“埃尔顿海沟小队！立刻报告情况！侦测到高强度异常深渊元素波动！重复，立刻报告！”
啸尘强压惊悸，语速飞快：“报告琴团长！遭遇大型岩层坍塌，损失约20%已采集矿石！现遭遇深渊咏者·渊火伏击！阿列克谢队长格挡其攻击，武器受损！暂无人员重伤！请求指示！”他一边报告，一边死死盯着那再次抬起手、凝聚第二颗暗红火球的深渊咏者。
海水冰冷，杀机沸腾。尘歌壶的希望，与这支小队的命运，一同悬于这幽暗的深海裂隙之中。而在遥远的壶中军工厂，理萌正盯着炮身上跳跃不定的能量读数，额角的汗水滑落，滴在冰冷的白铁补件上，发出轻微的“滋”响。
尘歌壶军工厂的气氛，比埃尔顿海沟的海水还要沉重。前方通过“金穗传音”传回的紧急战报，让本就压抑的空间几乎凝滞。
“坍塌…损失两成矿石…遭遇深渊咏者·渊火…”理萌复述着啸尘的报告，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工程师们的心上。雷诺阿一拳砸在旁边的铁砧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色灰败：“完了…矿石不够！时间更不够了！没有翠凝晶，这炮…就是个铁棺材！”
克莱尔绝望地看着那根布满裂纹的炮管和无法闭合的闭锁机构，喃喃道：“我们所有的备用方案都依赖翠凝晶的特性…没有替代品…没有了…”
理萌没有参与他们的绝望。他蹲在那堆残骸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炮身内壁残留的芒荒回路纹路。半导体…电流…能量传导…稳定性…牺牲…炸膛风险…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激烈碰撞，如同他过去调试那些濒临崩溃的服务器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