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丞倒也没真拦着她。
他虽嘴上嫌她事多,可心里明白,这女人是有点本事的,脑子又活,不如趁早给她铺条正道走,也省得她整天闲得乱想。
他干脆拨了人手和银子,专门给她设了个绣坊,还从各地挑了十几位手艺极佳的绣娘,明面上说是为冬季战袍准备材料,实则就是给沈姝的“羽绒服事业”开道。
沈姝这次是真的认真了。
她之前穿越过来,忙着保命、忙着完成系统任务,干的不是勾引就是装傻。
现在总算能做点正经事儿,她简直精神焕发,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往绣坊跑。
为了让羽绒服卖得出去,她还特地设计了不少款式,从将士用的素面短袍到贵妇们的花样披风,甚至还给小孩做了迷你版——
统统绣上了花纹,还取了个听起来就贵气的名字:“锦羽暖裳”。
结果,她信心满满地做出第一批,拿到集市去卖,卖得比棉袄贵三倍。
无人问津。
南方天气湿冷不假,可也没冷到必须穿鸭毛的程度。
更别提这羽绒服刚做出来还有点异味,贵妇嫌弃,寻常人又嫌贵,一来二去就积压了一堆货。
沈姝盯着堆成小山的羽绒服,眉毛都快皱断了。
沈姝不甘心就此失败。
一件羽绒服成本高不假,可她兜里压根没想着靠这个赚钱。
她要的是打开局面,博口碑,谁说一定得从南方小娘子身上找穿的?
她灵光一闪,目标一转:不如直接进军营,搞个“冬装试穿”活动。
主打“御寒轻便”“行动无阻”,反正当兵的最怕天寒地冻,穿得厚还不方便打仗,这可是硬需求!
反正也不是花自己的钱。
白姝说干就干。
她连夜跑去找湛丞,把自己那点“小算盘”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得头头是道,说她要亲自去给士兵们试装测温,还能顺便看看南军战力。
湛丞靠在椅子上听她一口一个“打入基层”,眼皮都懒得抬,最后却还是淡淡道了一句:“你就喜欢折腾。”
但嘴上说归说,转头却亲自挑了心腹,派人护着她进了军营,还悄悄下了令:各营首领必须全力配合。
第二日军营,画风突变。
主将帐前,三十来个身形挺拔的兵将站成两排,全都穿着她新款羽绒军袍。
有黑虎纹的,有大雁灰的,还有纯军绿色压纹款。
内胆塞的是处理过味道的鸭毛,外层是防风的麻布裹绸,腰带一束,居然还挺英武。
帐外围满了人,不少兵卒探头探脑,啧啧称奇。
“这穿着跟之前不一样啊……轻了不少。”
“我这双臂一抬都不卡了,跑步也不冷腿。”
“嘿,我身上这件绣的啥?狗头军?这是给咱队绣的标识?”
“夫人做的,说以后每队都分样式,认营识人。”
沈姝站在一旁,正被一群绣娘簇拥着丈量笔记,还不忘笑着指点个别穿得不合体的让他换尺码,言语轻松得跟办年货似的。
“你这件太大啦,下回我给你缝个收腰的——不是为了美,是为了挡风!”
士兵们笑作一团,连一向严肃的都绷不住嘴角。
沈姝抬头一看,远处湛丞站在高台上,目光幽深地望着她,脸上神情懒洋洋的,却没叫人停手。
……
沈姝这边正忙得热火朝天。
羽绒服在军营试穿反响极好,各营首领纷纷来找她要样式要布料,连绣娘们都被抢成了香饽饽。
她以为自己这波小打小闹只在南方军中传了个热度,结果根本没注意到,那些被她发下的“试穿失败品”“淘汰样式”“嫌味大点的库存品”竟被一些眼尖的商人偷偷买走,转头运出了南境。
而更北边的城镇,寒风凛冽,百姓苦不堪言。
一件原本只值五两银子的羽绒袍,被哄抬到了二十五两还供不应求。
甚至有北方富户千里奔波,只为求一件“听说是用鸭毛做的衣裳”。
沈姝还在绣坊里为了领子厚薄和袖口弹性发愁,根本不知道她那羽绒服已经快要成了黑市奇货,价格翻了五倍不止,就连她当初自己都嫌弃的那批“有味儿”的原始款,现在也成了哄抢货。
她最多只听阿花说了一句:“最近我们绣坊门口总有些奇怪的人打听要买军中款呢。”
她只当是溢价炒作,不以为意。
可那位素来冷眼旁观的湛丞,却已悄悄命人打探各地商路走向,目光里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意。
……
这个冬天,湛丞并没有真让自己歇着。
军务照常处理不说,他还顺着沈姝无心插柳的“羽绒服”之事,暗中铺开了一张细致入骨的棋盘。
那些从南方偷偷运出去的羽绒袍,全都在他授意之下。最初流入北方的每一批货物,都被做了标记,定价极高、数量稀少,吊足了胃口。
百姓们一边骂贵,一边还抢着要买,能穿上那袍子出门的,在坊间被喊作“走路不带风、自带热气的大爷”。
可热度还没退呢,北方坊间就出现了第一批“仿制版”。
那些手艺不错的小作坊看准商机,开始抄款式、照着结构缝衣。
鸭毛没那么多就塞鸡毛,滑布买不起就改麻布,只求一个“看起来像”。
仿得像还不够,他们还卖得便宜。
正版一件卖二十两,盗版直接标价十两。
就在这时候,局势突然反转。
先是一夜之间,北方好几个城镇街头巷尾冒出了一批新店铺,全挂着同样的招牌:“正牌南袍,御寒不贵。”
每一件羽绒服都用竹篓装着,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价格却比盗版还要便宜十分之一,只需要一两。
百姓一听是“正牌南袍”,还这么便宜,疯了一样地去抢。
那些好不容易开起来的盗版作坊,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就被冲得连炊火都熄了。
而这些突然铺开的“正牌羽绒铺”,全是湛丞手下人悄悄安排的,从南方一批批送货进来。
一边是穿了就暖的实在好货,一边是价格压得没脾气的民心攻势,北境原本早就被分化的老百姓们,开始对那个“听说是南军做的袍子”产生了异样的敬意。
而湛丞站在舆图前,手指缓缓划过北线补给通道,淡声一句:“下一步,可以开始收药材了。”
本来他还在想从哪找到银子,现在有钱了,还渗入了北方。
这些全是因为沈姝。
湛丞对她也就喜欢了,超级喜欢的那种。
所以沈姝最近快被湛丞逼疯了。
这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原本日理万机,马不停蹄地谋天下,现在突然就空出了大把时间,专门来她这儿“缠人”。
不是在她膝上睡觉,就是在她耳边低语,明明满身煞气,却非要用那低得发哑的嗓音,贴着她耳廓说些有的没的。
沈姝哪受得住。
尤其是每次到了关键时候。
他那双修长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腰,吻也落下,气息灼热得仿佛要把人吞进骨血里,眼神带着一点耐不住的燥。
然后……
就没了。
湛丞总在最关键的一刻收住,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起身,语气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沈姝自己坐在床边,脸红气喘,脑子一团糊涂。
她真的有那么几次,差点就说出口了。
可话到嘴边,又死活说不出那句“你别停”来。
湛丞仿佛知道她在忍,又像是有意逗她,每次结束后都还要笑着问一句:“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害羞?”
沈姝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杯,心里已经在琢磨明天要不要把他羽绒服做成粉色的泄愤。
……
一个流言,不知从何处起,悄悄在北方流传开来。
原本还只是些市井小民的私语,几句醉话间的风声,可不过数日,就连权贵子弟们都开始悄悄打听、议论,最后,竟传进了朝堂。
——原来南方的那位,并非叛军。
他是前朝太子的血脉,真正的皇族之后。
而今上的皇帝,登基前不过是个庶子,靠着一场血雨腥风杀兄弑父,才坐上那把龙椅。
一时间,风声大作,朝臣惶惶。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湛家与沈家。
原本被贴上“通敌叛国”的标签,如今忽然成了“忠于正统”的死士——
他们是先帝暗中留下的旧部,护着太子一脉流落南方,潜藏数年,只为今日重整河山。
谁还敢说他们是乱臣贼子?
谁又真信如今那位皇帝,是正统?
这一切的背后,不知是谁刻意推波助澜,借着冬季商路之便,将这条流言一层一层吹入北境,吹得愈演愈烈。
……
皇城,冬雪压枝,御书房内一片沉寂。
那位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帝王,神色阴沉如墨,手中那份奏折被他生生攥得皱巴作响。
“前朝太子之子?呵……”
他嗤笑出声,可指尖却微微颤了一下。
下面的大臣跪了一地,无人敢言。
因为他们也知道,那不是空穴来风。
这几日,京中街巷流言四起,说南方那位湛将军,是当年先帝遗下的正统血脉,是在夺嫡风波中被秘密送走的太子幼子,如今带着忠臣旧部反攻归来,要讨回这原本属于他的天下。
而原先口口声声说沈家与湛家通敌谋反的罪名,也一夜之间换了说法——
他们是为保太子舍命护驾,是先帝钦封的忠义之士。
一纸流言,动摇根基。
而朝中不少看似忠心耿耿的大臣,如今却开始变得沉默。
查,查不到源头。
压,又压不住这股愈烧愈烈的火。
最让皇帝无法忍受的,是他亲封的几位宗室亲王,居然有人也开始私下打听南方消息。
甚至,他的几个儿子,也在这一波风潮中,一个接一个死去,有的是车马失事,有的毒发身亡,有的失踪,连尸体都未寻见。
……
沈姝是在收账簿的时候听见的那个流言。
她最近忙着羽绒服的事,把新开的几家铺子都过了一遍,才意外发现有一批货竟然被直接卖到了北方去了。
“……这也太远了吧?”她嘴里嘀咕着,正琢磨谁这么能耐,竟然把货卖到北方去的时候,忽然翻到后面一页,落款是“湛丞亲批”。
沈姝:“……”
她瞬间坐直了身子,原本还以为是商人投机,结果居然是湛丞这个人亲自下的批条。
再往下看,还有一封密信副本。
里面写着,是让人“带着羽绒衣,混入北方城镇,与军民接触,悄悄传播消息”,并注明“流言起于民间,勿让人察觉源头”。
沈姝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真是你搞的。”
她拎着账本气哼哼去找他,湛丞正坐在屋内喝茶,像个什么都没干过的大善人。
“你把我羽绒服当成情报工具用了?还混入北方,你这是做情报员呢?”她质问完又忍不住笑了,干脆拍着账本逗他:“那你得给我付钱,我这可是知识产权。”
湛丞抬眼看她一眼,没半点玩笑意思:“要多少?”
沈姝:“……”
她本来就随口调侃,没想到这人还认真了。
而且这家伙直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她账本里面,就是想让她看到。
所以自己才这么肆无忌惮。
沈姝赶紧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话锋一转,她盯着他,眼底露出几分忍不住的惊叹:“你这棋下得可真大……这么一搞,京城那位皇帝,怕是得夜不能寐了吧。”
湛丞没回话,只是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眸色淡淡的,像在欣赏一件亲手磨出来的宝物。
他俯身靠近,呼吸落在她颈侧,语气却懒懒的,带着一点藏不住的笑意:“我现在需要让北方那个皇帝更焦虑,姝姝觉得……怎么办才好?”
沈姝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她这种事。
她沉吟片刻,抬手撑着下巴,看着屋外景色,眸子轻轻一眯。
“听说今年是个很冷的一年。”
“你不是在渗透北方物资吗?。”
她慢慢转头看他:“不如……下一步,你再低价送到北方黑市去。”
北方的黑市都是卖一些见不得的东西。
能从黑市低价出去,那羽绒服肯定会越发的肆无忌惮出现。
也许皇帝身边人也会开始穿呢。
“让他自己的人都穿上你南方做的衣服,这皇位他坐得还能安稳吗?”
湛丞盯着她笑了,没说话,只是那双眼里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知道,他是真的把她当谋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