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的余波渐渐平息,峡谷内只余下一片狼藉和浓郁的血腥。林烬三人带着惊魂未定的李默,在峭壁上寻了个干燥的岩洞,暂时落脚。
洞内,阿朵升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几分山间的寒意。影刺依旧沉默地守在洞口,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夜幕下的森林。
李默缩在篝火旁,抱着膝盖,时不时地打个哆嗦,嘴里小声嘀咕:“乖乖,刚才那些妖兽,眼睛比铜铃还大,一口就能把我吞了……还有那些死人脸,追魂似的……”他一想到尸傀宗那些人和恐怖的妖兽,就觉得裤裆凉飕飕的。
阿朵递给他一块烤热的肉干:“吃点吧,压压惊。”
李默接过肉干,感激地看了阿朵一眼,又偷偷瞄了瞄闭目调息的林烬,特别是他那条在火光下显得愈发诡异的右臂,脖子一缩,啃肉干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了许多。
林烬并未理会李默。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右臂之内,那些新吞噬的残魂之力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融入魔纹之中,之前那种“饱腹”后的躁动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实的力量。只是,这种力量的增长,似乎也让手臂中那股源自“烬劫咒血”的渴望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有一头无形的凶兽,潜藏在他的血脉深处,时刻等待着吞噬更多。
他摩挲着左臂,那里的石化似乎又蔓延了一丝,冰冷而坚硬,如同死物。这种一半生机,一半死寂的感觉,让他心中烦闷。
“那尸傀宗的少主,不会善罢甘休。”影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林烬睁开眼,眸中一片平静:“他若敢来,我不介意让他和他那些傀儡一起,成为我手臂的养料。”之前那妖异青年说“坠仙谷再会”,显然对方的目标也是那里。
阿朵有些担忧:“林烬哥哥,那人看起来很厉害,而且尸傀宗人多势众。”
“无妨。”林烬淡淡道,“真正的危险,恐怕还在坠仙谷之内。”他站起身,“休息够了,我们继续赶路。争取在明日之内,抵达坠仙谷。”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一行人再次出发。越是靠近黑石山脉东部深处,地势便越是险峻,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间光线晦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潮湿的气息。
影刺在前方探路,身形如同林中幽影,悄无声息。阿朵则不时在路旁的植物上采摘些什么,或是洒下一些无色无味的药粉。李默跟在最后,一步三回头,生怕从哪个角落里钻出个妖兽或者尸傀。
“我说,林……林英雄,”李默壮着胆子凑到林烬身边,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咱们非得去那个什么坠仙谷吗?听名字就不吉利,又是坠,又是仙的,指不定多危险呢?”
林烬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默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却腹诽:真是个闷葫芦,问句话都跟要他命似的。不过,跟着这家伙,好像确实比自己乱闯要安全那么一点点……吧?
行至午后,周围的景象愈发荒凉。高大的树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嶙峋的怪石和暗红色的土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
“嗯?”林烬脚步一顿,眉头微皱。他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气息,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飘渺之意,如同仙人陨落后不散的怨念,又似天地规则破碎后的残痕。
“是仙陨煞气。”影刺也察觉到了,面色凝重,“我们快到坠仙谷的范围了。”
阿朵的小脸有些发白,她紧了紧身上的布包:“这股气,好难受……感觉喘不过气来。”
李默更是夸张,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发青:“哎哟,我不行了,头晕眼花,心口堵得慌……这鬼地方,有毒啊!”
林烬仔细感受着那股“仙陨煞气”,发现它并不仅仅是作用于肉身,似乎还能引动人心底的负面情绪。他识海中的不屈意志微微波动,将那股不适感驱散了不少。但咒血之力,却在这煞气的刺激下,隐隐有些活跃,仿佛遇到了同类,又像是遇到了某种可以相互吸引、相互吞噬的东西。
“这仙陨煞气,果然不简单。”林烬心中暗道。
就在此时,前方的一片乱石堆中,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小心!”影刺低喝一声,手中短刃已然出鞘。
只见一头通体覆盖着暗青色鳞片,形似蜥蜴,却长着三只血红色眼睛的怪兽,从石堆后猛地窜出,直扑向落在最后的李默。这怪兽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煞气,显然是常年被仙陨煞气侵染所致,气息堪比凝骨境初期的修士。
“妈呀!”李默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结果脚下一绊,咕噜噜滚到了一旁。
那三眼怪蜥速度极快,腥臭的涎水从獠牙间滴落。
林烬眼中寒光一闪,身影一晃,已然挡在怪蜥之前。他没有动用右臂的魔纹之力,而是想试试单纯吞噬骨骸后继承的战力,以及自身肉体在煞气环境下的反应。
“砰!”
林烬一拳轰出,拳风呼啸,正中那三眼怪蜥的头颅。怪蜥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竟被林烬一拳轰退数步,一颗血红色的眼珠当场爆裂,墨绿色的血液四溅。
“好强的力量!”影刺和阿朵都吃了一惊。他们能感觉到,林烬这一拳,纯粹是肉身之力,却已如此霸道。
那怪蜥受创,凶性大发,另外两只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张开血盆大口,再次扑了上来。
林烬不退反进,身形灵活地避开怪蜥的撕咬,欺身而上,右腿如同一条钢鞭,携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抽在怪蜥的腰腹部。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三眼怪蜥惨叫一声,庞大身躯横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石壁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李默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林……林英雄,你……你这是吃了大力丸吗?”
林烬没有理会他,走到那怪蜥尸体旁,看着其断裂的骨骼,眉头微皱。这怪蜥的骨骼,似乎比寻常妖兽的要坚硬一些,而且隐隐透着一股与仙陨煞气同源的气息。
他蹲下身,尝试着运转“吞骨者”的能力。一丝丝冰凉中带着暴戾的能量顺着他的掌心涌入,但与之前吞噬普通骨骸不同,这次涌入的能量中,还夹杂着一丝极难炼化的仙陨煞气。这股煞气如同跗骨之蛆,试图侵蚀他的经脉。
林烬闷哼一声,立刻催动咒血之力,将那股煞气包裹、压制,然后缓缓炼化。过程虽然有些艰难,但成功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肉身似乎对这仙陨煞气的抵抗力又增强了一丝。
“这里的生灵,骨头都带上了煞气,吞噬起来有些麻烦,但或许……也是一种淬炼。”林烬若有所思。
处理完怪蜥,他们继续前行。越往前走,仙陨煞气越是浓郁,周围的景物也越发诡异。有些岩石呈现出琉璃般的光泽,仿佛曾被高温熔化过;有些枯死的树木,则如同墨玉雕琢,散发着幽冷的光。
在一处断崖之下,影刺发现了一些人为的痕迹。那是一些早已被风化得不成样子的石刻,字迹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仙……血……禁……”等寥寥数字。石刻旁边,还有几具散落的骸骨,看其服饰,似乎是某个古老宗门的弟子,他们的死状凄惨,骨骼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震碎了内腑。
“看来,在我们之前,有不少人来过这里,但下场似乎都不太好。”影刺沉声道。
林烬看着那些骸骨,特别是他们骨骼上残留的煞气印记,心中对坠仙谷的危险又多了几分认知。
又行了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巨大无比的峡谷,如同一道被神斧劈开的狰狞伤疤,横亘在天地之间。峡谷入口处,浓郁的仙陨煞气几乎凝如实质,化作灰蒙蒙的雾气翻滚不休,将谷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迷离之中。
峡谷两侧的峭壁高耸入云,如同两尊沉默的巨人,散发着亘古的苍凉与死寂。仅仅是站在谷口,便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煞气之后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这里,就是坠仙谷了。”林烬望着那深不见底,弥漫着未知凶险的峡谷,眼神复杂。这里,或许埋藏着关于“烬海”的线索,但也可能……是他的又一处埋骨之地。
李默望着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峡谷,双腿已经开始打颤,牙齿咯咯作响:“这……这地方,比阎王殿还吓人啊……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阿朵也有些紧张,但她看了一眼林烬坚毅的侧脸,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药囊。
影刺则是默默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兵刃,眼神锐利如鹰。
林烬没有回答李默,只是迈开脚步,率先朝着那片翻滚的煞气迷雾中走去。他的身影,很快便被浓雾吞噬。
坠仙谷,他们终于到了。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