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伟已经让后厨做了一个菜,又端了一碗米饭,摆在办公桌上。
静安一进办公室,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李宏伟的一张笑脸,她感激地说:“小哥,谢谢你。”
李宏伟说:“我说过,咱们之间,不用说谢谢。说谢谢,就是我们的友情远了。”
静安一边吃饭,一边问:“六哥呢?”
李宏伟说:“六子的事情也挺多,工程款答应给,都答应挺长时间,可他去局里要一次,人家就推他一次,什么理由都有,甚至财会请假拿不出来钱,都是理由——”
静安有点替葛涛担忧:“那,怎么要这笔钱?”
李宏伟说:“想办法呗。对了,这跟九光也有关,工程款拿不到,九光手下的瓦工就要到市里去闹,算了,不说那些了,还说你的事儿——”
静安把复印的材料,给李宏伟过目。
李宏伟看完则这些材料,注视着静安说:“你和九光买房子的合同,你有吗?”
静安一愣,抬头看着李宏伟,说:“这些我都没有,在九光家里。”
李宏伟说:“能拿到吗?”
静安摇头:“我不敢回去,就是回去,也够呛能拿到手,九光不可能给我。”
李宏伟说:“算了,你别回去了,万一九光扣住你呢,想别的办法。这是房子呀,里面有你一半钱呢。”
静安也着急:“小哥,九光会不会拿着房子的买卖合同,跟我去法庭呢?”
李宏伟气笑了:“你的想法太幼稚,他不想让你分财产,他能自己举证吗?他希望你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这个房子自然就都归他了。”
静安感到肩膀的压力更沉重,孩子的抚养权拿不到,要是弄不好,她还可能背上一身的债务。
静安说:“小哥,想什么办法,能拿到我们购买楼房的合同呢?”
李宏伟说:“这个你不用管了,让六子想办法,楼房是他盖的,他肯定有办法,从上面拿材料。还有啥没整完的?”
静安没说话,望着李宏伟,眼泪突然就迸溅出来。
李宏伟心软,见不得静安哭。
他说:“别哭了,既然你决定要离婚,小哥肯定帮你,我出面不方便,但我会帮你想办法,房子合同的事情,六子肯定能帮你拿到。”
晚上,葛涛回到长胜,一张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大厅里客人挺多,静安在舞台上和男歌手在唱情歌。
李宏伟的手电筒照到葛涛的脸上,就把手电筒放下了,问:“事情不顺利?”
葛涛说:“要回扣,这帮兽儿!”
李宏伟说:“该给就给吧。”
葛涛说:“狮子大开口——”
李宏伟说:“胃口再大,能大到哪去?”
葛涛说:“有人看中了长胜这块肥肉,要入股——”
李宏伟生气地说:“这是三个人的生意,不是你一个人的——”
葛涛说:“我也这么说了,但对方不松口。”
李宏伟说:“那咋办?”
葛涛没说话,眼神却阴鹜得像一只饥饿的秃鹫。
李宏伟说:“这件事从长计议,你先别轻举妄动,等老谢回来,我们一起商量——”
两人回到后屋的办公室,李宏伟又把静安和九光买房子合同的事情,跟葛涛说了。葛涛说,他明天就去售楼处,把复印材料拿回来。
葛涛说:“一个离婚都这么难。要是她听我的,我把九光废了,一切都简单了。”
李宏伟正色道:“你别把她拖下水,就按照她的办法来吧,也吃不上什么亏。”
第二天,葛涛把静安和九光购房的合同复印件,都拿了回来。
有了这个证据,再加上静安手里两张欠条,在财产上,静安应该能得到公平的分配。
开庭的日子眼看就到了,静安的心一直揪着。
这期间,静安接到崔书记员的电话。
他说:“小陈,我知道你很想尽快离婚,但我希望你不要等判决,因为到了法庭上,什么都要讲证据,如果证据不全,你还要等待,三两个月都未必能取证回来。”
静安说:“您说,我该咋办?”
崔书记员说:“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跟九光协议离婚,这对你有好处。”
静安把崔书记员的话,跟葛涛和李宏伟说了。
老谢也来了,觉得崔书记员说得是对的,还得协议离婚,要不在庭上拖上三两个月,都是常事。
这一次,静安给九光打了传呼,九光很快回话。
静安说:“明天去崔书记员办公室,我们办理离婚吧。”
九光停顿了片刻,说:“你要是真跟我离婚,就别想再见到孩子,你也分不到一分财产,你别想在我这里得到一分便宜。”
静安说:“我们这日子早就稀碎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婚?”
九光说:“你是媳妇,嫁给我一天,你就一辈子都是我媳妇,你就算跟我离婚了,也一辈子是我媳妇!”
静安一听九光说这些就闹心:“明天,我去崔书记员办公室。你要是同意离婚,就去,你要是不来,就等着判吧。”
九光说:“好,我去,你别后悔就行!”
这天晚上,静安翻来覆去睡不着。
担心影响宿舍里的人睡觉。静安悄悄地爬起来,披着衣服,坐到大厅舞台的一角。
客人已经散去,音乐已经终止,灯光都暗了,就连窗外的灯笼也熄灭。
静安坐在寂静的黑暗里,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把烟叼在嘴角,眯缝一只眼睛,她擦亮了打火机。
火苗向上跳跃着,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还有一双失神的眼睛。
窗外,时而开过一辆货车,车灯从窗子的缝隙里透进来,让这漆黑的大厅,疏忽间有了一道亮色。
但这亮色转瞬即逝,大厅又陷入黑暗里。
明天,天一亮,她就会走进崔书记员的办公室,跟九光做一个了断。
可是,做了断的同时,也就一刀切断了她和冬儿的手……
这一刀,是静安自己切下去的,她感到锥心刺骨的疼……
她坐在舞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眼泪好像流干了,烟盒里,还剩下最后一根烟。
她把烟卷叼在嘴角,打火机擦了半天,才跳出一豆火苗。
烟雾缭绕中,映出她眼角的皱纹。
天亮了,一丝光亮从窗缝里透进来,照见静安鬓角一绺白发。
离婚那一年,静安27岁半,还不到28岁。
多么美好的年华呀,她有了第一缕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