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大杠的车轮碾过工业区门口最后一段积水路面时,溅起的水花几乎要没过车把。林阳咬着牙猛蹬最后几下,裤脚早已湿透,紧紧裹在小腿上,冰凉的雨水顺着雨衣领口往里灌,冻得他打了个激灵,却丝毫没放慢速度。车链条在雨里发出“咔啦咔啦”的怪响,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此刻却成了他能最快赶到仓库的指望。
风里裹挟着一股熟悉的塑胶和尘土混合的气味,那是仓库区特有的味道,此刻闻着却格外揪心。路两旁的白杨树被暴雨抽打得东倒西歪,叶片在水里泡得发胀,铺了厚厚一层在路边的积水上,像块发腐的绿毯子。远处的塔吊在雨幕里只剩个模糊的黑影,吊臂耷拉着,像是被这场雨抽走了所有力气。林阳眯起眼,能看到仓库区那片低矮的厂房轮廓,烟囱在雨里吐着白汽,被风撕成一缕缕的,很快就融进了铅灰色的云层里。
他的右手食指隐隐作痛。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医生反复叮嘱不能碰水、不能用力。早上看到天气预报里的红色暴雨预警时,他正在解开食指上的纱布,对着母亲哈哈大笑,没事,已经长出新肉了,心里却跟被猫抓似的——那批发往东南亚的精密颗粒还在新库的外贸区,包装是防潮纸加木箱,看着结实,其实最怕水泡。
“必须去看看。”他当时对着镜子里受伤的手指坚定地说着。镜子里的人眼下有片乌青,那是最近赶工熬出来的,额角还有道没褪的疤,是去年仓库盘点时被货架角磕的。他从床底翻出保鲜膜,一圈圈缠在右手上,缠到第三圈时,手指已经有些发麻。妈妈看到他这架势,手里的擀面杖差点掉下来:“你疯了?这雨能淹到腰,你去了能干啥?”
“看看心里踏实。”林阳把雨衣往身上套,拉链卡在湿透的衬衫上,拽了半天才拉上去,“刘叔年纪大了,一个人在那儿我不放心。”
林阳妈妈叹了口气,从墙角拖出双高筒雨靴塞给他:“穿这个,比你那帆布鞋强。”雨靴是林阳爸的,码数大了两号,林阳穿进去,脚在里面晃荡,每走一步都像踩着两艘小破船。现在想想,幸好穿了这双鞋,不然从家里到工业区这四五公里路,脚早就泡烂了。
“吱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自行车在仓库大院门口的水泥台上停稳。林阳甩了甩麻木的左手,掌心的冷汗混着雨水滑下来,在车把上洇出片深色的水渍。他低头看了看,左手虎口处磨出了个红印,是刚才攥车把太用力蹭的。右手被保鲜膜裹得严严实实,水汽顺着指缝往里钻,伤口像被撒了把盐,又痒又疼。
抬头望去,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敞开着一半,门柱上的“安全生产”红漆在雨幕里褪成了暗红色,漆皮卷着边,被雨水泡得发涨,用手一碰就能撕下一块。门轴处的铁链锈得厉害,链环之间卡着片枯叶,被风吹得来回晃,发出“沙沙”的轻响。院子里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几只破纸箱在水面上打着旋,其中一个印着“食品级原料”的箱子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角,歪歪扭扭地卡在排水口,箱底破了个洞,浑浊的水正从洞里汩汩地冒出来。
“林阳?!”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林阳循声望去,只见老刘正蹲在门内的台阶上,手里攥着根撬棍,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污,泥点里还混着些银白色的金属屑——那是仓库货架上掉下来的漆皮。他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得贴在头皮上,像一蓬湿漉漉的枯草,几缕粘在额头上,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刘叔!”林阳扛起自行车往台阶上拖,铁链子撞击的哐当声混在雨声里,格外刺耳。自行车后座绑着的手电筒没拧紧,此刻正往外渗水,电池估计已经泡坏了。他费了挺大劲才把车扛到三级台阶上,放下来时,车胎“噗”地喷出股水,在台阶上积了个小水洼。
老刘赶紧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帮忙,他的雨靴里灌满了水,踩在台阶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股沉重的黏滞感。“你这小子怎么真来了?!”他伸手扶住车座,掌心的老茧蹭得林阳手背有些发疼,“你那手……”他的目光落在林阳缠着保鲜膜的右手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皱纹里积着的雨水顺着眼角往下流,“医生不是让你多歇着吗?这鬼天气你逞什么能!”
“没事没事。”林阳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背蹭过嘴角时,尝到股铁锈味——是刚才咬着牙蹬车时,不小心咬到了下唇。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牙龈有点出血,在嘴唇内侧留下道淡红的印子:“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手早长结实了,不好我能冒这么大雨过来?”他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虽然被裹得严实,却能感觉到伤口的痒意被雨水浸得有些发沉,像坠了块湿棉花。
老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阵更急的雨声打断。雨像是突然被人掀翻了水桶,从天上直泼下来,砸在台阶的水泥地上,溅起的水花跳得有半尺高。他叹了口气,往仓库里指了指,声音沉了下去:“你自己看吧,跟咱俩之前念叨的一模一样,这破仓库根本禁不住这么大的雨。”
林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猛地一沉。
老仓库的卷帘门被撬开了一道缝,缝有巴掌宽,浑浊的黄色积水正从缝里往外涌,在门口汇成一片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漂着片蓝色的塑料布——那是上周他和老刘一起铺在墙角挡潮的,现在不知道被冲到了这里。他记得那扇门是上个月刚换的弹簧,当时维修师傅还拍着胸脯说“能扛住八级风”,此刻那弹簧却歪歪扭扭地翘在外面,像条被踩断的铁丝,卷帘门也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软塌塌地挂在轨道上,轨道里积满了泥沙,把门板卡得死死的。“老库……”他刚开口,声音就被风吹得散了,只剩下个模糊的气音。
“淹了快一尺了。”老刘蹲下去,用撬棍往门里探了探。撬棍是他从工具箱里翻出来的,木柄上缠着圈旧布条,是去年冬天冻裂了缠上的,现在布条被水泡得发胀,颜色深了一大截。他把撬棍往里送了半米,水面瞬间没过了棍身的红漆标记——那标记是他去年画的,当时量过老库地面到货架底层的高度,想着万一漏水能有个参照。“早上五点我就来了,那会儿水刚没过脚脖子,想着用沙袋堵堵,结果雨越下越大,根本顶不住。”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有话堵在喉咙口,“最要命的是新库。”
新仓库在大院最里头,是去年刚盖的钢结构厂房,当时盖的时候,老板特意加了钱做了防水,说要“一步到位”。此刻那扇电动伸缩门已经完全变形,像条被踩扁的铁皮,门柱歪斜着,底部的水泥地基被水泡得发胀,露出里面的钢筋,锈得跟烂铁似的。积水正从门底汹涌地往里灌,形成一道浑浊的水幕,水幕里还夹杂着些白色的泡沫,看着让人眼晕。
新仓库内高外低,林阳和老刘之前就说遇上大雨,水容易倒灌,必须得整改,可上面却没人听。如今,这水倒灌得愈发严重,门口的水都已经没过了脚踝,还在不断地上涨,更不要说里面了。
林阳站在仓库门口,望着那不断涌入的积水,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如果不尽快采取措施,仓库里的货物就会被水淹,那损失可就大了。他赶紧给老板打电话,可老板却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等雨停了再说吧!”
林阳无奈地放下电话,转头看向老刘。老刘也是一脸的愁容,他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得想个办法把水引出去才行。”林阳点点头,说:“是啊,可这水这么深,怎么引出去呢?”两人陷入了沉思。
林阳跟着老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边走,院子里的积水越来越深,没过小腿肚时,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铅。水下的地面坑坑洼洼,是前几年叉车压出来的印子,林阳不小心踩进个浅坑,脚踝崴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水面上漂着各种杂物:断了的拖把杆、裂了缝的塑料筐、还有半块啃剩的馒头——估计是哪个工人昨天中午忘在院里的。
“我刚才进去了一下。”老刘的声音带着点发颤,他指着新库门口被冲得七零八落的沙袋,那些昨天傍晚他们一起堆起来的沙袋,此刻像被水泡涨的面包,东倒西歪地散在水里。有几个袋子破了口,黄沙混着雨水在水里晕开,形成一道道黄色的雾。“昨晚打的沙袋全冲开了,水已经没过大腿跟儿了,里面的货架泡塌了好几个。”
林阳站在新库门口,一股混杂着颗粒原料气味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那气味很特别,有点像受潮的米糠,又带着点金属的腥气,是仓库里最常见的味道,平时闻着没什么,此刻却让人胸口发闷。仓库里黑沉沉的,只有几盏应急灯在水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光晕在水波里晃来晃去,把漂浮的纸箱和倾斜的铁架照得像些奇形怪状的影子。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白色的泡沫,那是颗粒原料遇水溶解后才会有的东西,泡沫越积越多,顺着水流往门口涌,看得他心口发紧。
他想起前两周验收那批外贸货时的场景。那天阳光特别好,仓库里亮堂堂的,客户派来的质检员戴着白手套,一个个箱子检查,指甲划过木箱表面时发出“沙沙”的响。“这批货精度要求高,一点潮汽都不能沾。”质检员当时反复叮嘱,手里的测湿仪屏幕闪着绿光,“东南亚那边天气热,到港后要是发现受潮,我们是要拒收的。”林阳当时拍着胸脯保证,还特意让人在仓库角落放了三台除湿机,红色的指示灯亮了整整一周。
“你的外贸库……”老刘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用撬棍指了指仓库左侧,那里的水面泡沫尤其多,“我刚才瞅了一眼,靠门那排货架全塌了,光那一片估计就有百吨损失。”
林阳的手猛地攥紧了。右手的保鲜膜被攥得发皱,水汽顺着指缝往里渗,伤口的痛感突然清晰起来,像有根细针在里面轻轻扎。他想进去看看,脚刚抬起来,就被老刘拉住了。
“别往里走!”老刘的力气大得惊人,攥得林阳胳膊生疼,“里面水深,货架随时可能塌,太危险了!”他往仓库深处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我刚才进去时,脚底下踩着个硬东西,捞上来一看,是外贸箱的锁扣,黄铜的,平时结实得很,现在都被水泡得发绿了。”
林阳没再动,只是望着那片晃动的光晕。他能想象出那些木箱现在的样子:箱底的防潮纸被水泡透,变得软塌塌的,里面的颗粒原料顺着缝隙漏出来,在水里慢慢化开,形成那些白色的泡沫。客户催得那么紧,本来这周一就要装柜,现在别说装柜,能不能保住这批货都是个问题。他仿佛能听到客户在电话里发火的声音,那语气像去年有批货晚到三天时一样,带着压抑的怒气:“林师傅,我们的生产线等着这批料开工,耽误了工期,损失谁来赔?”
“还不算内贸的。”老刘蹲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个湿透的烟盒,烟盒是软包的红塔山,被水泡得发胀,边角都卷了起来。他抖了半天也没抖出根烟,最后索性把空烟盒揉成一团,扔进水里,纸团在水面上打了个转,慢慢沉了下去。“周转区的散装料、车间刚生产出来还没入库的,加起来怕是有千吨损失。”他抬起头,雨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流,把眼角的老年斑泡得更明显了,“等老郑他们吧,他们说开叉车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往里走。”
林阳点点头,视线落在仓库深处。叉车的排气孔高,理论上能在半米深的水里走,可现在这水深,怕是悬。他记得老郑那辆叉车是前年买的二手货,排气管有点漏,平时启动时“突突”地冒黑烟,要是进水了,估计当场就得趴窝。就算能开进去,里面的货架塌了大半,铁架横七竖八地漂在水里,也未必能挪得动东西。
“我已经让安全部的人在公司外围挖排水沟了,所有下水井的盖子都打开了。”老刘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他用撬棍在水里搅了搅,搅起些黑色的淤泥,“没用啊,咱这一片地势低,现在整个天津的水位都高,排出去的水又倒灌回来,纯属白费力气。”他指了指仓库后面的围墙,“刚才我爬梯子看了一眼,隔壁厂区的水比咱这儿还深,他们的围墙都泡塌了一截,水顺着缺口往咱这儿流呢。”
雨还在哗哗地下,砸在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上面用锤子敲,又像是要把这房子掀翻。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闷响,不知道是哪个角落的东西被水泡塌了。刚才就有一声特别响,像是铁架倒地的声音,吓得老刘手里的撬棍都掉水里了,捞了半天才捞上来,木柄上沾了层滑溜溜的绿苔。
林阳靠在冰冷的门柱上,门柱上的红漆沾了他一后背,用手一摸,能摸到漆皮的粗糙质感。他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纸箱越积越多,那些印着公司标志的箱子,此刻像一具具尸体,在浑浊的水里沉浮。有个箱子上的标志还是他设计的,当时老板说要“简洁大气”,他熬了三个晚上画了十几版,最后定了个蓝色的圆形图案,现在那蓝色被水泡得发暗,图案也模糊不清了。
“能挪的先挪吧。”林阳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又说,“等叉车来了,先把靠里的、没泡着的往高台上搬,能救一点是一点。”高台上是去年特意砌的平台,比地面高出一米五,本来是放些贵重设备的,现在成了唯一的指望。
“也只能这样了。”老刘站起身,往门口望了望,雨幕把远处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灰色,“老郑他们应该快到了,刚才打电话说在路上,就是积水太深,车开得慢。”他看了看林阳的右手,眼神里带着点担忧,“你手不方便,等会儿别碰水,就在边上指挥指挥就行。”
林阳刚想反驳,眼角却瞥见水面上漂过一个熟悉的蓝色塑料桶,那是车间装添加剂用的,桶身印着“严禁暴晒”的字样,现在桶盖开着,里面灌满了水,正往新库里漂。添加剂遇水会失效,他心里一紧,突然想起什么:“刘叔,那些产品……老板都买了保险吧?”
“买了是买了。”老刘皱着眉,用撬棍把那个塑料桶往远处拨了拨,“但你想想,这雨下得这么邪乎,全市的厂子、仓库估计都差不多,像咱们这种情况的数不胜数。”他往远处的工业区瞥了一眼,那边的几栋厂房也亮着灯,隐约能看到有人在门口忙碌,手电筒的光柱在雨里晃来晃去,像些微弱的萤火虫,“保险公司这下有的忙了,赔偿款哪有这么快下来?等勘查、定损、审批,没个仨月半年的根本指望不上。”
林阳沉默了。他知道老刘说的是实话。去年隔壁厂子失火烧了半间仓库,他当时去看过,黑乎乎的一片,连墙都熏黑了。那家老板天天往保险公司跑,西装都跑皱了,最后赔偿款拖了快一年才下来,期间厂里差点撑不下去,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还是老板把自己的车卖了才周转过来。
他想起自己上个月刚交的房租,房东说这个月要涨五百。还有妹妹的学费,下个月就要交了,母亲昨天打电话时还特意叮嘱:“别委屈自己,不够了跟家里说。”他当时笑着说“够”,挂了电话却对着工资条叹了口气。现在这千吨损失压下来,就算有保险,这中间的空档期,公司怕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工资能不能按时发都是个问题。
“轰隆——”
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震得仓库顶上的铁皮“嗡嗡”作响,像是有只巨大的手在摇晃这房子。仓库顶上的应急灯闪了两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突然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眼前的一切,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水面荡漾的微光——那是远处厂房透过来的灯光,在水里碎成一片星星点点。
林阳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保鲜膜外面已经湿透了,伤口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像是在提醒他这场灾难的沉重。他听到老刘“哎呀”了一声,接着是摸索东西的声音,应该是在找手电筒。
“没事,应急灯坏了,我车里有手电筒。”老刘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镇定的力量,他的脚步声在水里“哗啦哗啦”地响,应该是往门口的方向走,“别慌,等叉车来了就好了。”
林阳“嗯”了一声,往门口挪了挪。脚底下踢到个硬东西,弯腰摸了摸,是个玻璃瓶,瓶身还挺光滑,应该是装清洁剂的,现在里面灌满了水,沉甸甸的。他把瓶子扔到一边,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应该是沉到水底了。
雨幕里,远处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跟暴雨较劲。那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轮胎碾过积水的“哗哗”声,还有老郑在对讲机里喊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他的焦急。
林阳知道,那是老郑他们来了,带着仅有的希望,驶进这片被水淹没的仓库区。
水面上的泡沫还在不断涌来,带着颗粒原料特有的腥气。林阳望着黑暗中的仓库深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能多救一点,就多救一点。他想起刚入职时,老板在会上说的话:“咱们这行,靠的就是责任心,货在人在。”当时觉得这话有点老套,此刻却像颗钉子,钉在了他心里。
他抬起左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也触到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那东西比手上的伤重,比眼前的积水深,是责任,是指望,是在这场暴雨里,总得有人扛起来的重量。
老刘拿着手电筒回来了,光柱在黑暗里晃了晃,照在林阳脸上,他眯了眯眼,看到老刘手里还拿着把铁锹——估计是想等会儿清理排水口用的。“走,咱去门口迎迎他们。”老刘的声音里有了点力气,“早点把东西挪出来,心里也踏实。”
林阳点点头,跟着老刘往门口走。积水没过小腿,每一步都很沉,但他走得很稳。手电筒的光柱在水里劈开一条亮路,照亮了水面上漂浮的杂物,也照亮了远处越来越近的车灯,那灯光穿透雨幕,像两束温暖的光,正一点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