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唯有瘴雾翻涌如活物,裹着刺鼻的腥甜毒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凌尘的身影没入这片浓得化不开的绿雾,身后,那庞大如小山般的碧磷毒蚺盘踞在翻滚的雾墙边缘,幽绿如幽冥鬼火的竖瞳死死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惊疑不定。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死死压过了贪婪的食欲,令这沼泽霸主不敢越雷池一步。渊眸虚影那道无形无质却烙印灵魂的冰冷标记,如同悬顶之刑剑。
凌尘根本无暇回头确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刀子,混合着剧毒瘴气的空气灼烧着新生的、脆弱不堪的肺腑。强行筑基带来的狂暴灵力在千疮百孔的经脉中左冲右突,撕裂着勉强粘合的伤口,血沫抑制不住地从嘴角溢出。混沌珠沉寂着,表面狰狞的血色裂纹微微起伏,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每一次起伏都艰难地压榨出一丝冰冷狂暴的能量,吊住他即将溃散的最后生机。
左臂的玉骨烙印,此刻却成了黑暗中的唯一灯塔。那烙印深处传来的指引感从未如此清晰、炽热,如同磁石般牢牢牵引着他的神魂,指向这片死亡瘴雾的核心地带——剑冢!
“剑…冢…” 他喉咙里滚动着血沫,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前方翻滚的浓雾,瞳孔深处是近乎疯狂的执拗。母亲的木簪被他用仅能活动的两根手指,死死攥在染血的掌心,粗糙的木纹硌着皮肉,带来一丝微弱的、支撑他不倒下的力量。葬仙窟!赵麟!还有那高悬的渊眸!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瘴雾深处,光线被彻底吞噬。脚下不再是泥泞,而是逐渐变得坚硬、冰冷,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像是踩碎了某种风化了万年的枯骨。一股远比外围浓郁百倍、带着铁锈般腥气的锋锐煞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浓雾,穿透他残破的护体灵力(若有若无),狠狠刺入他的肌肤,直抵骨髓!
“呃啊!” 凌尘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栽倒。这煞气并非单纯的阴冷,而是蕴含着无数破碎、不甘、暴戾的意志碎片!仿佛有万千柄断裂的凶兵,在黑暗中无声咆哮!它们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气和生命波动,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
识海深处,那高悬的渊眸虚影似乎被这浓烈而混乱的兵煞之气惊扰,微微转动了一下。一道更细微、更冰冷、带着绝对排斥意味的意念波动无声扩散,瞬间将凌尘身周尺许范围内刺来的兵煞之气强行排开、碾碎!
如同在浑浊的泥沼中开辟出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净区”。
凌尘精神一振!他立刻意识到,这渊眸虚影虽然将他视为窃贼牢笼,视为必须清除的污秽,但它本身蕴含的位格和意志,却是这些混乱兵煞之气的天然克星!如同滚油遇水,本能地排斥着这些“杂质”!
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强忍着识海因渊眸意念波动带来的针扎般剧痛,借着这“净区”的庇护,朝着玉骨烙印指引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加速前进!
每一步踏出,脚下“咔嚓”的碎裂声都更加密集。瘴雾似乎淡薄了一些,隐约可见脚下是厚厚的、铺满整个地面的灰白色粉末。那是无数岁月下,被兵煞之气彻底侵蚀、风化的骸骨!有人形,有兽形,甚至还有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奇异骨骼碎片,如同小山般堆积在视野的尽头。
前方,浓雾骤然向两侧分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劈开一道缝隙!
一座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环形山谷,赫然出现在眼前!
山谷并非天然形成,其边缘光滑如镜,更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伟力硬生生劈砍、挖掘而出!谷壁之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无数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奇形怪状,难以尽述!它们有的完整,闪烁着黯淡却依旧锋锐的寒光;有的只剩半截,断口狰狞;有的则彻底腐朽,只剩下锈蚀的轮廓。无穷无尽的兵煞之气,如同实质的灰色浓烟,正从这万兵之林上蒸腾而起,汇聚成笼罩整个山谷的厚重煞云!煞云翻滚,隐隐有金铁交鸣、战吼厮杀之声从中透出,摄人心魄!
山谷的正中央,一座孤峰拔地而起,通体漆黑,散发着镇压一切的沉重与死寂!孤峰顶端,并非山尖,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平台。平台之上,一柄锈迹斑斑、造型古朴的青铜巨剑,斜斜地倒插在坚硬的黑色岩石之中!剑身宽厚,布满了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斑纹,剑柄处缠绕着断裂的、早已腐朽的粗大锁链。
那柄青铜巨剑,就是整个山谷无尽兵煞之气的源头!是万兵之冢的核心!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凌尘就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要被那剑身上散发出的沉重煞意压垮、撕裂!一股源自洪荒的悲怆、不甘、以及毁灭一切的暴戾意志,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噗!” 凌尘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晃着单膝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厚厚的骨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左手紧握的木簪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血肉里。
混沌珠在他识海中疯狂地震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贪婪!一种源自本能的、对那青铜巨剑散发出的、磅礴到难以想象的混乱煞气能量的极度渴望!珠体表面的血色裂纹瞬间变得灼热,那只紧闭的竖眼缝隙,极其明显地蠕动了一下,仿佛随时要睁开!
就在这时!
“嘶——吼!!!”
一声饱含着暴怒与疯狂贪婪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雷,猛地从凌尘身后的瘴雾中传来!那声音穿透力极强,震得整个山谷的兵煞之气都为之一荡!
碧磷毒蚺!那头被渊眸意志短暂震慑的沼泽霸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对凌尘这个“大补之物”和眼前这磅礴煞气的垂涎!它似乎也发现了渊眸虚影的压制并非持续性的攻击,仅仅是一种警告性的标记!在贪婪本能的驱使下,它竟强行压下了灵魂深处的恐惧,追杀了进来!
轰隆隆!
沉重的碾压声伴随着浓雾的剧烈翻滚,一个覆盖着碧绿磷光、足有房屋大小的狰狞三角蛇头,猛地撞破浓雾,出现在山谷入口!竖立的蛇瞳死死锁定跪倒在骨粉中的凌尘,瞳孔深处除了残存的惊惧,更多是被贪婪和凶性彻底点燃的疯狂火焰!它庞大的身躯搅动着瘴雾,如同移动的山峦,朝着凌尘碾压而来!蛇口大张,腥风裹挟着足以腐蚀金铁的碧绿毒涎,如同瀑布般朝着凌尘当头浇下!
前有万兵煞气噬魂,后有金丹级凶兽索命!真正的绝境!
凌尘跪在地上,背对着碾压而来的恐怖蛇影,面对着那柄散发着洪荒煞气的青铜巨剑。鲜血顺着他低垂的下颌,一滴滴砸落在灰白的骨粉上,洇开刺目的红梅。
躲?无处可躲!
战?油尽灯枯,拿什么战?!
就在那碧绿毒涎即将触及他后背的刹那,就在碧磷毒蚺那腥臭巨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瞬间——
凌尘猛地抬起了头!仅存的左眼之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冰冷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想要?那就…给你!”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不是对着身后的毒蚺,而是对着识海中那颗因贪婪而疯狂震动的混沌珠!他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念,不再试图沟通,而是蛮横地、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混沌珠表面那只蠕动的竖眼缝隙!
同时,他仅存的左手,沾染着自己的心头热血,狠狠拍向脚下铺满骸骨的大地!目标,正是那从青铜巨剑散发出的、如同怒海狂涛般席卷而来的磅礴兵煞之气!
嗡——!!!
识海剧震!如同天翻地覆!
混沌珠表面,那只紧闭的竖眼,在凌尘亡命般的意念冲击和外界汹涌而至的兵煞之气双重刺激下,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冰冷、混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竖瞳,在混沌珠表面一闪而逝!
轰隆!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以凌尘拍在地上的左手掌心为原点,轰然爆发!目标,并非身后袭来的毒涎和巨口,而是…前方那柄青铜巨剑散发的、如同实质般的灰色兵煞之气洪流!
如同长鲸吸水!如同黑洞降临!
那足以瞬间碾碎筑基修士神魂的磅礴兵煞之气,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吸力强行扯动,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灰色狂流,疯狂地朝着凌尘的身体、朝着他识海中的混沌珠倒灌而入!
“嘶吼?!”
碧磷毒蚺那势在必得的致命一击,那倾泻而下的碧绿毒涎瀑布,在触及凌尘身体的前一瞬,竟也被这股骤然爆发的、不分敌我的恐怖吸力猛地一扯!大片的毒涎偏离了方向,连同山谷中弥漫的剧毒瘴气,化作一道粘稠的碧绿洪流,一同被卷入了那吞噬兵煞之气的灰色狂流之中!
毒涎、瘴气、兵煞!三种截然不同却都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洪流,被混沌珠睁开的竖眼之力,蛮横地撕扯、混合,形成一道三色交织的毁灭漩涡,疯狂地涌入凌尘的身体!
“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凌尘!那是比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更甚千万倍的酷刑!
兵煞之气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刀,在他脆弱的经脉中疯狂绞杀、切割!剧毒瘴气和毒涎的腐蚀之力,则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血肉、骨骼、乃至新生的筑基根基!而混沌珠那竖眼之力带来的冰冷吞噬,更像是在他灵魂深处点燃了一簇来自九幽的魔火,灼烧着他的意识!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皮肤表面瞬间鼓起无数道蚯蚓般的青黑色纹路,那是狂暴能量和剧毒在他体内肆虐冲撞的痕迹!七窍之中,鲜血混合着诡异的碧绿色毒液和丝丝灰黑色的煞气,狂涌而出!
他像一个人形的熔炉,强行容纳着三种足以毁灭金丹修士的恐怖能量!
然而,在这非人的痛苦炼狱中,混沌珠表面那只睁开的幽暗竖眼,却流露出一种冰冷而满足的贪婪!它疯狂地吞噬着这混合的毁灭能量,珠体表面的血色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一股更加蛮横、更加混乱、带着剧毒和煞气特性的诡异力量,在珠体深处酝酿、滋生!
碧磷毒蚺那庞大的身躯,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能量漩涡狠狠撞中!它发出惊怒痛苦的嘶吼,碧绿的鳞甲在狂暴的兵煞之气和剧毒的侵蚀下,竟然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缕缕青烟!那倾泻而下的毒涎被反卷而回,更是让它猝不及防!
“吼!” 它庞大的身躯被这股巨力掀得一个趔趄,竖瞳中的疯狂被剧痛和震惊取代,一时竟被这混乱狂暴的能量乱流阻在了外围!
山谷中央,那柄倒插的青铜巨剑似乎感应到了兵煞之气被疯狂掠夺,剑身猛地一震!缠绕其上的腐朽锁链哗啦作响!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古老沉重的煞气意志,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彻底激怒,缓缓苏醒!剑身之上,暗红的血斑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
凌尘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被三色毁灭能量充斥、随时可能爆开的“熔炉”。混沌珠的竖眼贪婪地吞噬着,珠体血色裂纹飞速愈合,一股蛮横、混乱、剧毒、煞气交织的诡异新力在珠内疯狂滋生。碧磷毒蚺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掀退,碧绿鳞甲在兵煞与剧毒侵蚀下发出“嗤嗤”声,冒出青烟,惊怒的嘶吼响彻山谷。
然而,更大的恐怖已然降临!
轰隆!
整个剑冢山谷猛烈一震!仿佛地脉翻身!山谷四壁上插着的万千残兵断刃,齐齐发出刺耳欲裂的嗡鸣!一股远比之前磅礴、沉重、古老百倍的恐怖煞气,如同积蓄了万载的火山,轰然从那柄倒插于孤峰之巅的青铜巨剑中爆发出来!
剑身之上,那些暗红如干涸血迹的斑纹,此刻亮得如同熔岩流淌!刺目的血光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笼罩山谷的厚重灰色煞云!一股源自洪荒太古的悲怆、不甘,以及毁灭一切的暴戾意志,如同实质的怒海狂涛,朝着山谷中央那个渺小的、被能量漩涡包裹的身影——凌尘,无情地碾压而下!
这股意志之强,仿佛承载着无数神魔陨灭时的怨念与战意!碧磷毒蚺在这股意志面前,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压得匍匐在地,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哀鸣!竖瞳中的凶光尽褪,只剩下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颤栗!
这才是剑冢真正的核心意志!是那柄青铜巨剑沉寂万古后,被强行掠夺兵煞的彻底激怒!
“噗——!”
凌尘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太古神山狠狠砸中!刚刚因吞噬能量而勉强弥合些许的经脉,在这股纯粹意志的碾压下,寸寸爆裂!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血中竟夹杂着碎裂的内脏块!识海之中,混沌珠的幽暗竖眼猛地一颤,吞噬的势头都为之一滞!珠体表面刚刚弥合的血色裂纹,再次崩开数道,甚至比之前更加狰狞!
渊眸虚影在这股洪荒煞气意志的冲击下,光芒也剧烈地明灭起来,那冰冷的意念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它本能地想要排斥、碾碎这股敢于挑衅的“杂质”,但凌尘这具残破的“容器”,显然无法同时承受两股至高意志的对抗!
内外交攻!真正的绝杀!
凌尘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意志冲击下,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抛入黑暗的深渊边缘。身体早已超越了承受的极限,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哀鸣,濒临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
嗡——!
他左手掌心,那个焦黑的玉骨烙印,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不屈锋芒的剑意,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火星,顽强地抵抗着那洪荒煞气的碾压!这剑意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引路的信标,死死地指向孤峰之巅那柄青铜巨剑…的下方!
烙印传递的信息瞬间刺入凌尘即将沉沦的意识:生路!唯一的生路!不在剑上,而在剑下!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湮灭的痛苦!
“啊——!” 凌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被三色能量充斥、濒临爆裂的身体,竟然在这双重意志碾压的缝隙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他不再试图控制体内狂暴混乱的能量,也不再抵抗那碾压而来的洪荒意志,而是借着碧磷毒蚺被压制、能量乱流稍缓的刹那,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灌注于双腿!
目标:孤峰之巅!青铜巨剑之下!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扭曲的、拖着三色能量尾焰的残影,无视了身体崩解般的剧痛,无视了识海撕裂般的冲击,朝着那镇压一切的孤峰,朝着那血光冲天的巨剑基座,亡命飞扑而去!身后,是碧磷毒蚺恐惧的嘶鸣和那碾压而下的洪荒煞气怒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