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同腿骨被敲断,是忍痛费了好大力气才爬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维持住了体面。
此时,他猛地扭头,看向被扔在地上的傀儡“谢掌柜”。
脸上表情,惊疑不定。
有人拖过两把椅子,宣睦给虞瑾递眼色:“坐。”
虞瑾依言坐下。
谢不同一激灵回过神来,细看虞瑾,才发现她斗篷上带着脏污,露在外面的手背也有两道轻微的擦痕。
说实话,他有点相信宣睦的指控了。
可——
不能承认!
“二位这样自导自演,来构陷我一个商贾,有意思吗?”他强装镇定的冷笑,“不过就是我不肯把米粮私下卖给你们,你们便挟私报复,杜撰了这么一项要命的罪名往我身上泼脏水?堂堂宣宁侯府,当真叫我刮目相看。”
虔州传来的密信,宣睦虽然没给他看,可他是个细致多思之人。
单从宣睦对待原知府的态度,和对质时的只言片语他就大概可以判断——
虔州那边必然没能成事。
要么是虔州知府事到临头,畏惧了宣宁侯府的权势,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就是他被宣宁侯府的人强行震慑,没能拦住对方。
否则,虞瑾二人也不会有闲心还在这韶州的地界上徘徊,早该赶着去处理他们买粮之事暴露的烂摊子。
既然那批被运走的粮食,没能成为刺向虞常山的尖刀,他就必须把那件事抹平。
无凭无据——
他就算告到京城,也只会被说成是攀诬。
虞瑾看向地上鼻青脸肿的“谢掌柜”:“这位‘大人’,您怎么说?”
许是谢不同的冷静给了他底气,“谢掌柜”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虞瑾转头。
宣睦触及她目光,有一瞬间的迟疑犹豫,方才冲外面一招手:“都带进来。”
贾肆押解着“谢掌柜”的八名手下进来。
宣睦坐在椅子上,他仪态称不上多端正,甚至带几分随意的懒散:“我不是非要你们的口供不可,就是走个过场问一问,你们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死。”
这语气,甚至丝毫不显狠厉,平淡的像是在叙家常。
护卫随手提溜一人出来,将他推搡到众人面前。
宣睦平静发问:“你们这位‘大人’姓甚名谁?是受谁的指使?”
那人脖子一梗,一副宁死不屈模样。
然后——
寒光一闪,他就保持着那个高傲不屈的表情,人头落地。
场面霎时一静,是真假谢掌柜齐齐屏住了呼吸声。
贾肆等人,却见惯了血腥场面,轻车熟路把尸首和人头都拖出去,先扔在院子里。
随后,推出第二人。
那人紧张的连续吞咽了好几下。
宣睦依旧是冷冷淡淡却稀松平常的模样,挑眉:“你说?”
那人眼珠子乱转,明显的迟疑犹豫。
随即……
第二颗人头落地,尸首被丢到院里。
紧接着,第三人,第四人……
无论审讯还是逼供,他们都见过,可谁也没见过宣睦这样的,不动刑,也不附带任何威逼利诱的审讯技巧,就是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杀人。
虞瑾活了两辈子,也是头次遇见这种一言不合就砍人的主儿。
不过,短促的震惊过后,她很快明白——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高端的审讯手段?
每杀一个人,其他人的心理防线就会被击溃一重,而这样快速高效的杀人,又断绝了后面人思考权衡利弊的机会,只会叫他们心上的那根弦持续不断的一再绷紧……
直至,断裂。
果然,到第四个人被推出来时,他不等宣睦发问,就着急忙慌开口:“我们大人名叫轩辕正,出身大晟上一代的后族,化名齐征潜在大胤已经十余年,主要……”
话到这里,眼见着屠刀并未落下,他被死亡恐惧驱使的那部分勇气逐渐虚弱。
用眼角余光偷瞄了轩辕正一眼,见轩辕正面色平静,并未喝止,他方才继续说下去:“主要是为了以商贾之名,源源不断往南运粮。”
谢不同这时也才从血腥场面里回神,不可置信的死盯着轩辕正,口中呢喃:“不……不可能……”
其他罪名都好说,他在上头有人,自然会不遗余力帮他周旋。
即使不能完全脱罪,也会从轻处置。
可是——
这可是通敌叛国啊!
哪怕他确实不知情,可是,说出来谁信?
轩辕正的那个手下,说着话,冷汗已经糊了满脸。
他索性一股脑儿全说了:“前些年,我们一直辗转于量产丰足的南方各地,直至六年前来到此处,搭上谢掌柜这条线。”
“大人发现他不仅在朝中有人脉,连这里的知府大人都要对他礼让有加,并且这个人还胆量奇大,与人勾结,在粮价上做文章……”
“我们大人盯上此人贪得无厌的弱点,逐步取得他信任,并暗中怂恿他,逐步提高粮价,谎称有渠道可以用更高价把粮食卖去……卖去大晟,他就答应了。”
谢不同面如死灰。
他只是贪财而已,从没想过要卷进这样的祸端里。
脑中思绪纷乱,他很快又强行冷静,眼睛赤红瞪着宣睦:“对啊,我只是被他蒙蔽,被他骗了,你们也听见了,是这些大晟人诡计多端,他们算计利用了我。我又不是朝廷官员,不懂这些的,我只是一时不察,被他骗了,我罪不至死!”
宣睦不同他争论这个,只敏锐捕捉重点:“他说你早就开始在粮价上做文章,这里指的应该还不止这一两年哄抬粮价的事,你要不要详细说说?”
谢不同刚刚强行冷静下来的脸,瞳孔猛然一缩。
宣睦注意到,他抓着座椅扶手的手也猛地用力握紧……
于是,乘胜追击:“大胤国境之内的驻军,不止一两处,采购军饷大大头,都是兵部统筹来办的。据我所知,这些年,兵部每年出面采买粮草的至少两三成,都出自韶州境内,应该……过的也都是你谢记粮铺的账吧?”
如果这个谢掌柜不老实,又和兵部负责粮草采买的官员勾连,那么天长日久下来,这里面的猫腻可大了去了。
“你怀疑兵部,那就去查兵部的账,我只是个小小商贾。”谢不同强辩,避重就轻:“商贾重利,我抬高粮价只是为了多赚银钱,有何不可?”
“而且这个涨幅,也没到祸乱民生的地步。”
“做买卖这回事,从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还能为这个定我的罪?”
宣睦冷嗤一声,抬了抬手。
贾肆想了想,不愿意碰这个谢不同,干脆带人暴力将几扇房门全拆了。
外面的天光透进来,谢不同方才注意力全在屋里的血腥上,此时猝然抬眸,才见外面满满当当跪了一院子。
不是旁人,正是他家中妾室子女,还有管家管事和账房先生,甚至连他后院书房那个院子里所有服侍出入之人,包括丫鬟小厮都被押解在此。
谢不同咬着牙,腮边肌肉不受控制的疯狂抖动。
他是个阴狠毒辣之人,如今对着宣睦这个更狠的……
就如是被去了爪牙的凶兽,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宣睦态度依旧透着随意,手指轻敲了座椅的扶手两下:“他们是晟国的细作,而你们是大胤的子民,我不想随意打杀……”
他视线轻飘飘瞥向院中扔着的那三具无头尸体,表情如同看萝卜白菜一般的不以为意:“这个谢不同,操纵父母官,扰乱粮市,又有勾结晟国细作,里通外敌之嫌,这些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而要分赃,就必定要有账本,你们都是他的家眷或是亲信,谁能拿出他的私账,立刻就能免罪走人。”
外面这一群人,早被那一具接着一具抬出来的血淋淋的尸首吓破了胆。
都是普通人,谁能不怕死呢?
院子里,众人交头接耳,互相交换着眼色,后又一个个失望甚至绝望……
五六十个人里,最后,竟然无一人站出来说话。
虞瑾眉头微蹙,眼角余光瞥向谢不同。
就见谢不同阴沉着脸,仿佛……
早就料定如此,一副胜券在握模样。
这个口子,看来是轻易不好撕开了。
虞瑾心中略有几分焦灼,忽而转向许久不曾言语的轩辕正:“这位‘大人’,晟国您是肯定回不去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拉人垫背,陪您一起死吗?您也不想说点什么?”
轩辕正潜伏在谢不同身边六年,这个时间不算短,他的手里一定会有实打实的证据和把柄。
谢不同眼皮子一抽。
庄炎和贾肆等人则是不约而同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要论损,还得是你虞大小姐损!
只是……
当着面这么挑拨离间,这不明摆着招人恨吗?
? ?一更。
?
宣睦:我这绝不是装逼耍帅,而是我们武将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
阿瑾:所以,你这是变相讽刺我弯弯绕绕多→_→
?
宣睦:不,我其实害怕吓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