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归信,不信便不信了,总之咱们是有提醒过的。”沈明珠神色凝重,顿了顿:“这事儿我觉得怕是又同祁衡言脱不开关系,我的私心也不想他顺顺利利。”
只是她们贸然去说,空口无凭,倒显得搬弄是非,且如今身子尚且年幼,以未嫁女的身份,介入王府后院之事也不妥当。
她沉吟片刻,低声道:“二哥与世子交好,让二哥悄悄出面最为合适。”
沈明曦苍白的脸上没有异议,只疲惫地闭了闭眼:“嗯,二哥办事最是稳妥,说话也方便。只是万不可点破邢姨娘往事和我们所知内情。”
“我明白。”沈明珠起身,“我这就去寻二哥,他这会儿应当在温书。”
沈明珠步履匆匆地穿过庭院,到了沈君墨书房外,简单说明了王府新姨娘的诡异之处与姐妹俩忧心王妃安危的想法。
沈君墨闻言,儒雅温和的面容瞬间凝重:“竟有这等事?邢姨娘那毒妇害人不浅,府里若再混入这类人,王妃和世子殿下当真防不胜防!我立刻就去王府,寻个由头见世子一面。”
沈明珠点点头:“那就劳烦二哥了,此事我与曦曦不便多说,望二哥与世子说清了,他与王妃能提防几分。”
夜色渐浓时,沈君墨在淮安王府一处远离喧嚣前院、布置清雅的侧厅里见到了祁景昭。
少年世子今日未着束冠,一身家常宝蓝色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但那眉宇间凝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王府隐约传来的丝竹喜乐,更衬得他身影孤清。
“君墨今日有何事寻我?”祁景昭抬手请沈君墨坐下,声音依旧清朗,却难掩一丝沙哑的疲惫。
“今日在府中听闻些许市井闲谈,关于贵府新晋……那位如夫人,”沈君墨斟酌着词句,面上带着担忧:“原本不当多言,但心中疑虑难消,事关王府清誉,犹豫再三,还是想来提醒世子一二。”
祁景昭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沈君墨,眸底深处冷意一闪而过:“哦?你我二人指尖何须这般见外?但说无妨。”
“坊间议论颇为离奇,”沈君墨压低了声音,“说此女容态举止……竟与贵府已故的某位旧人,生得八九分相似。”他并未提及“邢姨娘”之名,只模糊为“逝者故人”。
祁景昭握着杯盏的指节倏然收紧,骨节泛白,杯中的茶水微微晃动。
他自然明白沈君墨所指是谁。
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平稳,不动声色地听下去。
沈君墨见他骤然阴沉的眼神,心知自己的话中意他已然听懂,便接着低声道:“此事太过蹊跷,绝非寻常巧合!明曦养病之中心思微敏,听闻此事,惶恐难安,几番叮嘱于我。”
“她忧心此人根脚不明,或沾染些……不干净的过往。”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世子当初受伤之事……只望世子多加留意,切莫让府中清平,为一些蛇虫鼠蚁所扰。”
这番话已然说得极其隐晦含蓄。
祁景昭静静听着,眸色深沉如化不开的浓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细腻温润的杯壁。
窗外喧闹的乐声隐隐传来,厅内却陷入一片窒息的寂静,只余烛火偶尔的轻响。
良久,祁景昭才缓缓抬眸,看向沈君墨清俊温润的脸庞,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劳烦你今日特来相告,我代母亲谢过沈家伯母与妹妹们的关切之心。也请转告二姑娘……”
他的声音平静异常,听不出喜怒,视线不经意般扫过沈君墨身侧——那里并无沈明曦的身影。
“她病中都还这般记挂王府安危,这份心意,我感念于心,必将告知母亲。”
然而,在他看似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疑问的藤蔓却在疯狂滋长蔓延。
沈明曦……
她怎会知晓邢姨娘?
一个养在深闺、生来便多病体弱的六岁稚女,如何能对一个淮安王府内院卑贱姨娘知晓得如此清楚?
清晰到足以让她仅凭些许市井流言,就生出这般强烈的警惕与不祥预感,特意托兄长如此郑重其事地来警告他?
她托兄长转告的这份担忧,表面上是出于对王府清誉和王妃安危的纯然关切,可此刻在祁景昭耳中听来,却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深刻、甚至令人不安的预知或隐秘洞察,才发出的警示。
祁景昭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早已温凉的茶水。
那微凉的液体滑入喉间,不仅未能驱散心头涌上的寒意,反而激得他脊背生凉,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这位救过自己的恩人,似乎有许多秘密……
沈君墨看着祁景昭久久沉吟,面上虽无异色,心中却有些忐忑,不知对方是否听进了这番隐晦的提醒,又会否深究妹妹略显异常的“敏感多思”。
他起身拱手,声音如常:“天色已晚,明曦交代的话我已带到,不便多扰,就此告辞。请世子务必……珍重自身,多加留心。”
“嗯,”祁景昭放下茶盏,起身相送,“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改日待府中诸事稍缓,定当登门探望明曦妹妹,愿她身子早日康复。”
他将沈君墨送至侧厅门口,目送着对方颀长的身影融入王府渐深的暮色,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
身后隐约传来的笙歌笑语愈发清晰刺耳,衬得他立于廊下的挺拔身影越发萧瑟。
祁景昭转身,朝着棠溪晴钰的院中走去。
他并未牵扯到将军府,只将方才沈君墨的言论同自己所想相结合,郑重告知棠溪晴钰。
棠溪晴钰并没有沈明曦想象中的憔悴与不安,这么多年来淮安王偏宠妾室,他们夫妻二人间的情分早已耗光。
她还在王府,只是因为当初婚事是奉命而成,再加上她还有个儿子,这王府以后都会是祁景昭的,她不得不留下,多为祁景昭绸缪几分。
此番淮安王纳妾,即便没有人提醒她,她也会提防些——
当初祁景昭遇刺之事并未查出着落,下手之人扫尾极为干净,她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