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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城到天水的路段修建如火如荼时,省政府的会议厅里,却有着不同的气氛。

深色的木门紧闭着,把外头的蝉鸣和人声都隔在了外头,只留下一屋子沉闷的空气。

长条会议桌上铺着深绿色的台布,边缘有些地方磨得发了白,桌上摆着的搪瓷茶缸里,茶水早就凉透了,没人动过。靠墙的几盆绿植蔫头耷脑的,叶子上蒙着层薄灰,像是也被这屋里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

省长林锡光坐在主位上,手指关节抵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他没穿常穿的那件灰布中山装,换了件浆洗得笔挺的藏青色制服,可领口的扣子却解开了两颗,露出里头的白衬衫领口——那是他压不住火气时才会有的样子。

他的脸阴沉得可怕,凌厉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实业厅长赵元贞身上时,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呀,赵元贞,”林锡光的声音陡然变高,带着股冰碴般的冷意。他站起身,指节在桌面上扣着,“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赵元贞坐在对面,屁股占着三分之一的椅子 ,显得毕恭毕敬。

听着林锡光的话,他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还在微微发颤。

“省长,我……”他想辩解,声音刚起,就被林锡光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

“你什么你?”林锡光的声音陡然拔高,“现在知道说话了?早干什么去了!因为你,有人直接找到督军告我的状了!”

林锡光走到赵元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头拧成了一团:“我让你管实业,管着修路的差事,是让你盯着工程,盯着别出岔子!不是让你家里出些乌七八糟的事,给我捅娄子!”

赵元贞的头埋得更低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流。“是我没管好,省长,是我的错。”他声音发虚,带着些颤音,“我也才知道没多久,正想着怎么处理……”

“才知道?想着处理?”林锡光冷笑一声,弯下腰,盯着赵元贞的脸,“等你处理完,督军的板子早就打到我身上了!赵元贞,你给我说说,你小舅子克扣工钱的事,到底能不能解决?!”

这话像是根针,一下戳在了赵元贞的痛处。他猛地抬起头,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他……他是我内人那边的弟弟,自小被惯坏了,这次负责给通渭来的民工发工钱,不知怎么就……就动了歪心思。

我前儿个把他捆在家里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就是不肯把扣下的钱吐出来,还说……还说那些民工都是泥腿子,少给点也不敢怎么样……”

“不敢怎么样?”林锡光气得直咬牙,伸手点了点赵元贞的肩膀,“你是昏了头了!那些民工是泥腿子?没有那些泥腿子,你小舅子喝西北风去?没有那些泥腿子,金城到天水的路能修得起来?他们顶着日头干活,盼着拿了工钱给家里买粮,养活一大家子,你小舅子倒好,敢把这钱扣下来——他扣的不是钱,是人心!是省里的脸面!你不知道那是大帅起家的几个地方吗?”

他说着,直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脚步声沉闷。

“现在倒好,通渭那边的民工听说工钱被克扣,已经停了两天工了。工头去劝,被骂了回来。这事儿传到督军耳朵里,你让他怎么看?他会觉得是我林锡光治下无方,连个民工的工钱都保不住!会觉得我们这些做文官的,就知道徇私枉法,连自家人都管不住!”

赵元贞坐在椅子上,战战兢兢。“省长,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带着点颤抖,“您再给我两天时间,不,一天!我今天就回去,就是把我家里的房子卖了,也得把钱给民工们补上!要是他还不肯,我就……我就把他绑到工地上去,让民工们自己处置!”

林锡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色依旧阴沉,但语气稍稍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不用你卖房子,也不用你绑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第一,今天下午之前,让你小舅子把克扣的工钱一分不少地给民工送过去,让他当着所有民工的面认错,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赵元贞赶紧点头:“我这就去办,这就去!”

“第二,”林锡光继续说,“你亲自去工地,给那些民工赔罪。告诉他们,是省里没管好差事,让他们受委屈了。给他们加发三天的伙食费,再每人多补两成工钱,就当是省里给的补偿。”

“是,我记下了。”

“第三,”林锡光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天空有些发灰,像是要起风暴,“这事儿没完。你小舅子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克扣工钱,扰乱工程,按规矩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想着靠你的脸面压下去。你要是再敢护着他,或者这事儿办得有半点差池——”

他没说完,但话里的分量,赵元贞听得明明白白。赵元贞,声音发颤:“省长放心,我绝不敢护着他!要是办不好,我……我就自请辞去厅长的职务,绝不给您添乱!”

林锡光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样子,眉头皱了皱,没再说话,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户。

外头的风涌了进来,带着些热烘烘的气,也把远处隐约的车马声送了进来。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头那股火气还没下去,反倒添了些沉甸甸的堵。

修路是大事,是能让甘肃往前走一步的大事,可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这种糟心事。

林锡光瞬间觉得这七道七十七县的担子不好挑。

“去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别再出岔子了。”

赵元贞赶紧从椅子上起身,把椅子轻轻的归位。低着头应了声“是”,急匆匆的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会议室的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