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家中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餐桌上不再只是清粥小菜，偶尔有了荤腥，林建国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也换成了新的。
更重要的是，林建国眉宇间常年凝聚的愁苦和疲惫，被一种扬眉吐气的红光所取代。
他依旧做着校对的活计，但腰杆挺直了许多，走在巷子里，邻居们见面都会客气地打招呼，甚至带着几分讨好地打听林砚的“近况”。
林砚带来的银钱，他小心翼翼地存起大半，说是要给儿子将来上大学或“做大事”用。
这种生活质量的提升，让林砚更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修行和“播种”大业中。
他白天上学，晚上则交替进行文气修炼、药浴淬体、撰写《聂隐娘》后续章节，以及整理那套《基础导引术浅析》。
日子充实而平静，体内的文气日益浑厚，对星辰之力的感应也越发清晰。
这一日，他依约前往墨香书局送稿并结算书款。
刚走到书局所在的街口，便发现气氛与往日不同，书局门口竟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多是些穿着体面的管家、小厮模样的人，也有一些看似寒门学子打扮的年轻人。王掌柜忙得满头大汗，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指挥着伙计维持秩序。
“诸位稍安勿躁！《聂隐娘》第二卷今日开售，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林公子亲笔签名版？有有有！不过得加价三成，而且仅限前十位！”
林砚微微挑眉，没想到小说的影响力已扩展到这般地步。
他绕到书局后门，王掌柜早已等候在此，见到他如同见了救星。
“林公子！您可算来了！”王掌柜将他迎进内室，迫不及待地递上一个比上次沉重许多的钱袋，“这是上一卷的分成，托您的福，卖得极好！连临郡都有书商来打听进货了。”
林砚接过钱袋，入手沉甸甸，估摸着足够普通人家数年开销，他面色平静地收下，将新的书稿拿出。
王掌柜双手接过稿子，如同捧着圣旨，粗略一翻，又是连连叫好。但他今日似乎另有要事，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林公子，今日……有几位贵客，想见您一面，不知您可否赏光？”
“贵客？”林砚目光微动。
“是城东赵家、李家、还有……苏家的管家。”王掌柜压低声音，“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家族。赵家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举人；李家是粮商，家底丰厚；苏家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府上的小姐、公子，都是您的读者，十分仰慕您的才华，想……想请您过府一叙，或是求取墨宝。”
林砚心中了然。
这是地方乡绅和世家开始正式接触和示好了。
他们看中的，或许不仅仅是他的“文采”，更是他背后隐约代表的、可能改变现有格局的“文气”潜力。
苏家的出现，尤其值得玩味，这或许是苏云山馆主进一步释放的信号。
“替我谢过各位厚爱，”林砚略一沉吟，婉拒道，“不过近日课业繁忙，还需静心创作，恐怕无暇赴约。至于墨宝……”
他看了一眼桌上现成的笔墨，“我可为书局题写一幅匾额或对联，至于诸位管家所求，还请回禀家主，容后再议。”
他需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和距离感，过早地陷入地方势力的应酬，并非明智之举。
但为书局题字，既能提升书局格调，利于书籍传播，也算是对王掌柜辛苦的回报，且不涉及私人交情，尺度正好。
王掌柜虽有些失望，但能求得林砚墨宝悬挂书局，已是意外之喜，连忙铺纸研墨。
林砚提笔，略一思忖，写下了一副对联：
“墨海飘香，文光射斗牛之墟；
书山有路，勤径通天地之奥。”
笔力遒劲，结构严谨，更难得的是字里行间蕴含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文气与开阔的意境！
王掌柜虽不通武道，也能感觉到这字看得人精神一振，不由大声喝彩：“好！好字！好意境！有此对联，我墨香书局蓬荜生辉！”
题字完毕，林砚没有多留，从后门悄然离开，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城南，按照王掌柜提供的地址，寻找那位擅长修复古籍的徐老先生。
徐老先生的住处极为偏僻，是一座几乎被藤蔓爬满的旧式小院，门庭冷落。
林砚叩响门环许久，才有一个头发乱糟糟、穿着沾满墨迹旧袍的老者慢悠悠地打开门，眼神浑浊，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谁啊？没事别来烦我。”
“可是徐老先生？晚辈林砚，受墨香书局王掌柜引荐，想请老先生出手，修复几册旧书。”林砚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林砚？”徐老先生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就是那个写《聂隐娘》的小子？”
“正是晚辈。”
“进来吧。”徐老先生语气缓和了些，侧身让林砚进门。
院内堆满了各种残破的书卷、木板、工具，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药水的气味。
林砚说明来意，并取出想要修复的几本在旧书摊淘来的、关于本地风物志和古代传说的残破册子。
徐老先生拿起一本，翻看了一下，嗤笑道：“尽是些无用的杂书，修复了作甚？”
林砚平静答道：“前人智慧，片纸只字亦显珍贵，或许其中藏着我们所不知的过往。”
徐老先生看了林砚一眼，没再说什么，而是仔细检查起书页的破损情况，口中念念有词：“虫蛀、霉变、水渍……麻烦！用料考究，工钱不能少。”
“价钱按老先生规矩便是。”林砚爽快答应。
谈妥价钱和工期后，徐老先生似乎对林砚的爽快和那份对古籍的尊重颇为满意，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如今这世道，肯花钱修复这些‘无用’之书的小子，不多了。你小子……有点意思。” 他指了指院内一堆看似垃圾的破纸，“那里有些我修补时摘录的、认不出的古怪字符和残缺图谱，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拿去琢磨琢磨，算是添头。”
林砚心中一动，道谢后，小心地将那叠杂乱的手稿收起。
他有预感，这些看似无用的“添头”，或许比那几本风物志更有价值。
从徐老先生处出来，已是午后。
林砚怀揣着修复古籍的希望和那叠神秘手稿，心情不错。
然而，当他快走到家门口那条巷子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造型流畅而低调，却透着不凡气息的磁悬浮轿车。
这种高级轿车，在江城极为罕见，通常只属于最顶层的势力和来自大城市的贵客。
车旁，站着两名身穿深色制服、气息内敛的男子，目光锐利，显然是护卫。
他们的目光，正落在走过来的林砚身上。
林砚面色不变，心中却瞬间闪过数个念头。是哪方势力？张家？雷家？还是……更上层的人物？
他平静地继续向前走去。就在他即将与那两名护卫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拦住了他，语气不算傲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程式化口吻：
“请问是林砚同学吗？”
“是我。”林砚停下脚步。
“我们小姐想见你。”护卫侧身，示意林砚看向轿车后座紧闭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侧脸。
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肌肤白皙胜雪，鼻梁高挺，唇色淡樱，容貌极美，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冷和高贵。
她并未转头看林砚，只是透过车窗，用那双清澈却仿佛蕴藏着冰湖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仅仅是一眼，林砚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如同高山雪莲般清冽而强大的精神压力，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这压力并非恶意，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这股精神力量的品质，远超林砚目前所见过的任何人，包括苏沐清！
其修为，至少是开元境高阶，甚至可能更高！
女子并未开口，她身旁一位穿着典雅套裙、像是秘书或女官模样的中年女士，从副驾驶座下车，走到林砚面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语气却同样不容拒绝：
“林砚同学，你好，我们来自省城‘星辉学院’，这位是我们学院的南宫瑶小姐。南宫小姐对你在文创大赛上的表现略有耳闻，今日路过江城，特来一见，不知林同学可否赏光，上车一叙？”
星辉学院？省城的顶尖学府？南宫家？
林砚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这两个名字的信息。
星辉学院是江南行省最负盛名的综合性高等学府，虽也重武道，但其文科和理论研究同样闻名，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殿堂。
而南宫家，更是省内有名的望族，势力深不可测。
没想到，他的名声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省城，还引来了这等人物。
是福？是祸？是机遇？还是更大的挑战？
林砚迎着那无形却强大的精神压力，体内文气自然流转，浩然正气护住心神，目光平静地看向车内的南宫瑶。
对方依旧没有转头，只是那冰湖般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想到林砚能在她的精神审视下如此镇定自若。
短暂的沉默后，林砚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
“南宫小姐远道而来，林某荣幸。只是不知，小姐见我一个普通高中生，所为何事？”
他没有立刻答应上车，而是先要弄清对方的意图。
面对未知的庞然大物，保持谨慎是必要的。
那女官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车内的南宫瑶却忽然动了。
她缓缓转过头，正眼看向林砚，那一瞬间，仿佛冰莲绽放，清冷中带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她的声音如同玉石轻击，清脆而冷淡：
“你的‘文气’，有点意思，上车聊聊，或许……对你而言，是一场造化。”
话音落下，那股精神压力骤然增强，仿佛在测试林砚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