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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八点整。

保安亭被烈日晒得发亮。

空调机“嗡嗡”作响,却挡不住热浪从窗口缝隙钻进来。烛明歪在旋转椅上,制服领口敞开,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张疲惫的脸。

他面前摆着一杯速溶咖啡,已经凉了,表面浮着一圈灰褐色的油脂。

昨晚的噩梦像录像带卡壳,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播:纸新娘的裂嘴、蜈蚣钻进鼻腔的冰冷、戏服里渗出的血……每闪回一次,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凌晨醒来后,他再没合过眼。现在坐在岗亭里,眼皮像灌了铅,一闭上,就能看见梦里那张滴血的“囍”字。

对讲机里传来早高峰的嘈杂:“监控注意,A口人流增大,维持秩序。”

烛明机械地应了声“收到”,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盯着屏幕:四十八格画面逐一滚动,全是匆忙的人群和晃动的伞影。可盯久了,那些伞影就变成了梦里飘落的纸钱。

他端起冷咖啡灌了一口,苦味在舌尖炸开,勉强压住不断上涌的困意。

与此同时,城北跨江大桥下,桥洞的阴影里,一个地摊正悄悄铺开。

摊主是昨天傍晚在槐安路送镜子的怪人——渔夫帽压得低低的,灰白辫子从帽檐后垂下,像一截枯藤。今天他换了件油渍斑斑的军绿色马甲,面前铺一块蓝白条纹塑料布,上面摆着几尊铜佛、一串铜钱、一把生了绿锈的匕首,还有一只缺了耳朵的陶瓷兔。

桥洞外车流轰鸣,桥洞内却阴冷潮湿。摊主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正要盖在摊子上收工,忽然,远处传来皮鞋踏水洼的“哒哒”声。

五名黑衣大汉从桥洞另一端走进来。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风衣,领口绣着极细的银线,像某种隐秘组织的标识。为首的男人左耳戴着微型耳麦,右手插在风衣内袋,指节粗大,骨节处布满老茧。

摊主脸色“唰”地变白。他迅速把黑布往摊子上一甩,转身就要往桥洞深处跑。

“站住。”

耳麦男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耳膜。

摊主充耳不闻,脚步更快,灰白辫子在身后甩动。

下一秒,一名黑衣大汉一个箭步冲上前,大手揪住摊主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跑?”大汉冷笑,声音闷在口罩里,“你跑得了吗?”

几人把摊主拖进桥洞旁的一条窄巷。巷子两侧是废弃仓库的灰墙,墙面爬满霉斑,雨水顺着裂缝淌下,像一条条黑色的泪痕。

“砰!”

摊主被甩在墙上,背脊撞得发麻。军绿色马甲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露出肋骨的轮廓。

没等他喘口气,一记重拳砸在腹部。摊主闷哼一声,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嘴角渗出血丝。

“镜子哪去了?”耳麦男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摊主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什么镜子?我不过卖些小玩意儿糊口。”

“少装蒜。”大汉揪住他的辫子,猛地往墙上撞,“封魔镜!你放哪去了?”

“咚!”

摊主后脑勺磕在水泥墙,眼前一阵发黑。他却笑得更欢,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送人了。有缘人,挡也挡不住。”

耳麦男神色一沉,抬手示意。

两名大汉上前,一人按住摊主的肩,另一人掰开他的右手,把食指反关节一扭。

“咔啦”一声脆响,指骨错位。

摊主惨叫,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却很快被车流声吞没。

“再问一次,镜子在哪?”耳麦男的声音像淬了冰。

摊主疼得浑身发抖,却依旧咧嘴笑,血丝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滴在雨水中,晕开淡淡粉色:“我也不知道……你们大概这辈子也拿不回来了。”

耳麦男直起身,眼神阴鸷。

“带回去。”他冷冷吩咐,“慢慢问。”

两名大汉架起摊主,像拖一袋垃圾,往巷子深处走去。

雨水冲刷着地面,血迹很快被稀释,只留下几团淡红,像被揉皱的桃花瓣。

桥洞外,车流依旧喧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