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第三辑 我的婚姻故事
第123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作者 小孩他妈
记不清那是龙去工地上的第几天,只记得那天早晨八点多钟起床,我正拿着梳子梳头呢,突然觉得右边腰部猛地抽痛了一下。我以为是抬手的动作猛了点,动了胎气,吓得我赶紧又躺回床上去歇着。
没想到,这一躺下,疼痛非但没减轻,反而急剧加重,让我瞬间几乎站也站不起来了。
我咬紧牙关,挪下床,扶着墙,三步一摇,两步一晃地慢慢移步到小店,打龙的拷机。
十多分钟过去了,龙没回。我再打,又苦等了十多分钟,龙还是没回。疼痛已经让我越来越恐惧,越来越无法忍受,别无它策,我只好拨打了父亲的拷机。并且留言:“父亲,我病了,龙不在家,你来帮帮我。”
父亲是开土方车的,晚上上班,白天睡觉,就在我怀疑熟睡的父亲,是否能听见拷机响时,父亲回了电话,简单地询问了一下病因,说道:“好,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父亲当时在大场镇上班,而我们住在彭浦新村这边,坐110路公交车到终点站下车后,还要走大约十多分钟,才能到我们居住的白洋宅。没想到,父亲直接从大场镇雇了辆载客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赶了过来。并且直接叫了辆出租车,将我送到了江湾医院。
按照接诊医师开的多项检查单,我一一去做完之后,拿着医生开的药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
我躺在床上,看着父亲第一次亲手为我做饭,心中溢满感动。要知道,根深蒂固重男轻女的父亲,是从来不会怜惜我的,这唯一的一次,怎会不令我铭感肺腑呢?
但是感动归感动,却也令我无福消受。因为腰疼的缘故,很快将吃下肚的饭菜,吐得一干二净。父亲没敢回去睡觉,而是守在出租房里,照看着我,等着龙回来。
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六点半钟,龙仍是不见踪影。父亲不得不回去上班了,小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我,和尚在腹中四个多月大的孩子。
我哭,哭的伤心欲绝;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昏天黑地。我想,即使是一尸两命,我暴毙在这出租屋里,龙也不会见到我临终前的痛苦模样吧?
或许是我的痛苦,引起了孩子的不适,他在我腹中躁动的厉害。四个多月大的胎儿,已经会动了,他在我腹中窜过来窜过去,似乎是想寻找一个舒适的环境安逸地待着,可是一直寻觅不到。他的烦躁不安,也更增加了我的恐惧,在这双重压力下,我近乎绝望崩溃。似乎除了哭,再也找不到舒缓压力的方式。
半昏半睡之际,终于传来了龙的敲门声。我勉强挣扎着下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开门,整个人却已经瘫软在他怀里。
他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我说:“不知道。好好的一觉睡醒,突然就病了!”
他问:“好点了吗?”
我有气无力地倚靠在他怀中,声若蚊蝇:“没有,感觉很糟糕!”
他说:“还没好啊?按时吃药了吗?”
我答:“吃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他说:“我下午接到父亲电话,正干活呢,干完活才回来。”
我问:“上午我连打了三遍拷机,你怎么不回电话?”
他说:“我没听见。推土机噪音大,听不见。”
我又问:“你就没看拷机吗?”
他答:“中午下班,我看有你打的电话,想想你也不一定在小店里等着,就没回了。”
我气得想抽他两耳光,却又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你就不想想,若是没有急事,我会连着打你三遍拷机?”
龙轻描淡写地:“想也没用。我正干着活,知道了也没办法回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想看清楚他的内心世界,在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和孩子?是不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战争,已经让他对感情心灰意冷,所以,才显得我在他心中已经无足轻重?却忘记了设身处地地替他想想,端人碗受人管,一个指靠给老板打工挣钱过日子的男人,在工作期间,哪里会有人身自由?
但是,当时的想法太单纯,就是想知道,那天他不回拷机,是真的干活没听见?还是根本就不想回来?
我不想追根究底,更不想知道答案。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残酷的真相,要美丽的多。享受美丽,总比面对心痛,要舒服的多。适当的自欺欺人,甚至要比聪明的追根究底,要幸福的多。我不是笨人,也不想做太聪明的人,所以,我也不再求实较真,他怎样自圆其说,我就怎样信以为真。
那一天晚上,我又吐了个昏天黑地。似乎是腰一痛,无论是吃饭还是喝水,都必须吐干净了才能缓解痛楚。而这一番折腾下来,我几乎耗去了半条命,浑身酸软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病来如山倒,果不其然!
无巧不成书的是,第二天下起了绵绵细雨,工地被迫停工,龙不用出去干活了,正好在家里伺候我。
那时候,我也没有胃口吃东西,除了喝猪肝汤,就是喝荸荠汤,其它的食物,一概咽不下去。
龙天天没活干,就待在家里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两个人在出租屋里是坐吃山空,很快就将存下来的钱挥霍殆尽。
从腊月初六开始,阴雨连绵不绝,眼看着后面工地上也没活干了,我们就准备回家过年。老板娘是个心直口快,心地善良的人,她喜欢龙的勤劳,朴实,善良,能干,很是关心龙。
她对龙说:“你老婆身体不好,又怀着身孕,后面都是雨雪天,我带你去给你老婆买件羽绒服,穿得暖暖和和的回去。不然,你老家比上海还冷,万一再着凉就不好了。”
吝啬的龙,第一次表现出了他的慷慨大方。他跟着老板娘,去了当时最繁华最兴盛的商业街南京路,买了一件在当时来说,绝对是价值不菲的羽绒服,回来给我穿。一九九七年的价钱,好像是三百五十八块钱吧,算是极为奢侈的一件衣服了。即使是在之后的好多年里,我所有的衣服,也都没有超过这个价格。
这件价值不菲的羽绒服,在我家也算是居功至伟了,不但在当时很好地保护了我的身体,在后来我的孩子们成长的岁月里,它真的就是一件暖身暖心的大棉袄。小时候抱在怀里当包被子用,大了骑车时当大衣用,迄今为止,两个孩子都成长为大小伙子了,它还完好无损,品质一如当初般暖和实用。
老板娘对龙的善待,不是仅此一件事,后面还有一件事,就按照时间发展的顺序再记叙吧。
衣服买回来之后,我们是真的打算启程回老家了。龙没活干,我身体又不好,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也所剩无几,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腊月二十二日,我勉强打起精神,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经历了一天的饥寒交迫,颠簸劳累,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回到了老家。
家里异常寒冷。北风呼啸,白雪皑皑,漫山遍野,皆是白雪茫茫一片,连下脚的路都找不到。
直到现在也搞不明白,那个年代的冬天,天气怎么会那么冷?雨水怎么会那么多?漫山遍野一望无际的白雪,怎么会堆砌的那么厚实?水塘里的冰块,怎么可以承载得住人的重量?
反正那个年代的寒冷彻骨,在之后的年代里,慢慢的——慢慢的,就“温柔宽厚”了很多很多……
但是我那时候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孕妇,人一下了客车温暖的车厢,寒冷就打透了所有的衣衫,就连那件新买的羽绒服,都抵御不住寒风的侵袭,让我整个人是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
我本就身体不好,又长途奔波了一天,整个人是头昏脑涨,头痛欲裂,浑身酸软的提不起一点力气。龙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我,一步三滑,趔趔趄趄的,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中。
本以为回到家中,就找到了温暖,找到了亲情,找到了家人,未曾想,进门伊始,公婆的态度,却比外面更阴冷,更无情。冷得瑟瑟发抖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热血沸腾,渴望亲情温暖的,一颗火热的心。
那是九月份回来还债之后,第一次回来,我觉得即使心中还有怨恨,最起码面子上,大家还需要维持一家人的和睦可亲,是不是?我和龙做到了,我们满心欢喜地进了家门,但是公公婆婆却是现买现卖,立马叫你知道,什么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到家已是傍晚,家中正好在杀过年猪,已经完工了,杀猪的师父,正在堂屋里吃饭,公公在陪酒,婆婆在厨房里忙碌。我们回来,公公连面都没露。媳妇是外人随便你什么态度对待就另当别论了,儿子可是你亲生的,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是你家里的顶梁柱和靠山啊,你怎么可以如此彻底的无视呢?
现代的人们常说,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这句话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都是无可辩驳的。因为父辈终会“日落西山,”能力大不如前;而子辈却如“旭日东升,”朝气蓬勃,未来可期,令人轻易不敢欺辱。
但是到了我公公婆婆这里,却视龙如草芥,弃如敝履,比外人的歧视和鄙弃更加显而易见。
公公在堂屋里陪着杀猪的师父喝酒,听着自己的二儿子回来了,连面都没露,更别说招呼龙去堂屋里陪人家喝杯酒卖个脸熟人情味了。厨房里,有个小小的火盆,我和龙,还有龙的妹婿,围坐在火盆前烤火,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婆婆站在锅台边,盛着猪肉猪血烩萝卜,一趟趟地往堂屋里送。我们热情地与婆婆打招呼,婆婆却是不冷不热地应答两句,然后围着灶台不慌不忙地转来转去,默不作声。过一会,再盛一碗热乎乎的杀猪菜,送去堂屋。
我和龙两个大活人,“千里迢迢”顶风踏雪而回,就这么被冷待和无视的彻底,若非有妹婿偶尔的说话声打破沉寂,我都怀疑,这家里的人是不是都是哑巴,都空长了一张嘴,却发不出一点人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