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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

日军的火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炮击和自己人的伤亡暂时压制了一下,出现了短暂的间隙。

“佛爷!!”

张启山的亲兵目眦欲裂地冲了过来,看到他整个后背一片血肉模糊,眼睛都红了。

“快!抬走!找地方包扎!”几个人手忙脚乱,却又极力小心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张启山抬起,

冒着流弹,踉跄着冲进附近一栋被炸得只剩一半、还算能挡风的民居里。

霍锦惜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脸上还沾着他温热的血。

民居里昏暗不堪,只有半截蜡烛在角落里摇曳着微弱的光。

张启山被面朝下放在一张临时搭起来的、沾满灰尘的破木板床上。

剧痛让他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牙关咬得死紧。

随军的医官喘着粗气跟进来,剪子“咔嚓咔嚓”几下,

利落地剪开他后背那早已和伤口黏连、破碎不堪的军装,露出了底下狰狞可怖的伤口

大片皮肉被灼伤、撕裂,深深浅浅地嵌着无数弹片和碎石渣,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渗淌。

“嘶……”连见惯了伤情的医官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伤太重了!

张启山疼得浑身肌肉都在痉挛,但他硬是没再哼一声。

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寻找,直到捕捉到那个站在门口、身影有些僵硬的身影。

“三…娘…”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你……过来……”

霍锦惜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站在床边,垂眸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后背,嘴唇抿得死死的。

张启山费力地侧过头,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那眼神因疼痛而涣散,

却透着一股惊人的执拗和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艰难却清晰:

“听着…我…我若…真交代在这……”

“放屁!”旁边的亲兵红着眼圈低吼。

张启山没理会,继续盯着霍锦惜,几乎是用了最后的力气:

“那孩子…是我的种…你得让她知道…他老子…不是孬种…没给她…丢人!”

这话像锤子一样砸在霍锦惜心上。

她看着他那张因失血和疼痛而惨白、却依旧线条硬朗的侧脸,看着他那双此刻只映着她身影的眼睛,

第一次,没有立刻冷声反驳,也没有出言讽刺。

她只是用力地抿紧了嘴唇,唇色发白,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里面有震惊,有恼怒,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

屋子里只剩下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和张启山粗重压抑的喘息。

半晌,霍锦惜猛地伸出手,声音又低又哑,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躁:“酒!纱布!”

医官愣了一下,赶紧把消毒用的烈酒和干净纱布递给她。

霍锦惜接过那瓶烈酒,手指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发抖。她从没做过这种事。

她深吸一口气,拔掉瓶塞,浓烈的酒味冲鼻而来。

她动作异常笨拙,甚至有些粗暴地将酒倒在相对干净的布条上,

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去擦拭他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脏污。

她的动作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偶尔会碰到伤口边缘,引得张启山肌肉猛地一绷,但他死死咬着牙,一声没吭。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两人之间那惯常的针锋相对和冰冷隔阂似乎暂时消失了。

他趴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因剧痛而绷紧的下颌线,在她那带着凉意、却又异常专注小心的擦拭下,竟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紧闭着眼,长长的眼睫在昏暗光线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几不可察地颤抖着,感受着身后那从未有过的、生涩却认真的触碰。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布料摩擦和偶尔酒精刺激伤口时压抑的抽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霍锦惜才极其低声地、几乎是含混不清地快速说了一句,像是怕被人听清,又像是必须要说出来:

“……她叫霍启宁。”

正在清理伤口碎片的医官手一顿。

张启山紧闭的眼睛猛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极沉的、近乎叹息的:“……嗯。”

他知道。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承认和……回应。

屋外,枪炮声再次变得密集起来,夹杂着士兵的吼声和日语的叫骂。

新的战斗又打响了。

亲兵焦急地看向门口,又看向正在紧急处理伤口的医官和沉默的霍锦惜。

霍锦惜擦完最后一下,将染血的布条扔到一边,直起身。她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镇定,仿佛刚才那一刻的笨拙和复杂情绪只是幻觉。

她看了一眼窗外,声音冷静得可怕:“你们护好他。外面的鬼子,我去挡。”

说完,她不再看床上的张启山,转身抓起靠在墙边的一杆长枪,检查了一下弹药,

毫不犹豫地冲出了这间临时救护所,身影迅速消失在弥漫的硝烟之中。

那间临时充作救护所的残破民居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烛火被门口灌进来的风吹得疯狂摇曳,将张启山趴在木板床上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放大了那份沉重和痛楚。

军医额上全是汗,手下却稳得很,镊子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嵌入皮肉深处的弹片碎屑,

每一下都伴随着张启山肌肉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和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鲜血不断地从狰狞的伤口里涌出来,浸湿了简陋的床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佛爷,忍忍…快好了…”军医的声音发紧,动作更快了几分。

张启山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和灰尘淌进眼睛里,一片刺痛模糊。

但他脑子里却异常清醒,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反复回响着刚才霍锦惜那笨拙却专注的擦拭,还有她那句低不可闻的“她叫霍启宁”。

霍启宁…启宁… 这名字在他舌尖无声地滚过,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比背后的伤口更甚。

他的种…他的女儿……

“外面…外面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