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仁入狱，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朝堂之上，暗流瞬间化为惊涛骇浪。
以吏部尚书郭子谦为首的保守派官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起而攻之。
他们不仅在朝会上慷慨陈词，痛斥科举舞弊乃动摇国本之重罪，要求严惩不贷，更是将那一封封“密信”的抄本、一份份“异常”试卷的对比分析，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出去。
那“密信”之上，孟怀仁的笔迹模仿得以假乱真，甚至连他习惯在“之”字末笔微微上挑、“也”字收尾略带顿挫这等细微特征都完美复刻，若非深知其秉性为人，几乎难辨真伪。
而那几份被指“异常”的试卷，主人皆是平日文章平平的权贵子弟，此次策论却陡然“精深”起来，观点、用典竟与疑似泄露的考题范围高度吻合，对比其往日习作，落差悬殊，极具说服力。
一时间，物证如山，舆论汹汹，几乎将孟怀仁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陛下！孟怀仁身为帝师，文华殿大学士，深受皇恩，理应为天下士子表率，竟敢行此龌龊舞弊之事，实在令人发指，痛心疾首！”
郭子谦手持一份“密信”抄本，须发皆张，声音悲愤，俨然一副忠臣蒙尘、痛心国事的模样，“此风断不可长，必须从严从重惩处，以儆效尤，方能平息天下士子之愤，维护科举之公正，稳固国朝之根基啊！”
“郭大人所言极是！铁证如山，岂容他狡辩抵赖？”
另一位保守派官员立刻出列附和，语气激昂，“科举取士，乃寒门晋升之阶梯，国朝选才之根本！如今竟被如此玷污，若不能雷霆处置，何以面对天下悠悠众口？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面色沉静的沈玦，语带机锋，“靖王殿下素与孟怀仁交好，往来密切，此事……呵呵，为了避嫌，殿下恐怕也不便过多置喙吧？”
朝堂之上，支持沈玦和孟怀仁的清流官员虽极力辩驳，言孟怀仁清廉一世，风骨铮铮，定是遭人构陷，恳请陛下明察。
但在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密信”与对比鲜明的“异常试卷”面前，他们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反复强调的“孟公品行”在“确凿证据”前仿佛成了苍白的开脱。
皇帝高踞龙椅，面色阴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虽未立刻表态严惩沈玦，但看向他时，那目光中已带上了深深的审视、疑虑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整个金銮殿内，保守派气势如虹，清流一派则节节败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玦立于丹陛之下，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周遭汹涌的攻讦皆与他无关。
唯有那掩在宽大朝袖之下，微微攥紧的、骨节分明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与隐忍的怒意。
他知道，对方这次准备得极其充分，瞄准了科举这条最敏感的神经，布下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死局。
在朝堂这个讲究“证据”与“程序”的规则场内，人证物证俱全的对方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将他们逼入了极其被动和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