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这带着破音的反问，像根针，猛地扎进了苍骸那狂热而笃定的气场里，让他那张骷髅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近乎错愕的停顿。
显然，在他那运行了三百年的“绝对理性”推演中，祭品在最后一刻考虑的不是恐惧或屈服，而是“爆炸效果”，属于严重超纲的题目。
“荒谬！”
苍骸立刻用愤怒掩盖了那瞬间的凝滞，声音如同金石刮擦，刺耳至极，
“汝之命运，早已刻入因果！汝之存在，即为补全！岂容尔……”
他话还没说完，林三已经动了！不是冲向祭坛，也不是试图逃跑，而是猛地蹲下身，一把捞起地上那个之前因为震动而摔在一旁、此刻依旧在顽强嗡鸣着的声纹傀儡箱子！
“补全！补全！就知道补全！
你家祖师爷最后都后悔了，你还在这一根筋！”
林三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露出里面复杂精巧的接收“耳朵”和调节旋钮，一边嘴里不停，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计划外维修’！陆大人！云兄！帮我顶住！给我十息……不，五息时间！”
陆无言虽不明所以，但看到林三那难得一见的、混合着豁出去的疯狂和专注的眼神。
没有丝毫犹豫，佩刀一震，冰寒刀气如同瀑布般逆卷而上，不是攻向苍骸，而是斩向那笼罩祭坛的无形力场，试图为林三争取一丝空隙！
同时她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拉住林三的腰带，避免他被洪炉吸走。
云瞎子嘿嘿一笑，竹杖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一股柔和却坚韧的气场散开，如同在狂暴的吸力漩涡中投下了一颗定风珠，暂时稳定了林三周围一小片区域。
“林老弟，尽管施为！老朽给你搭台子！”
阿史那莎见状，也强提最后一口气，右掌锻火不再攻击，而是化作一道炽热的屏障，护在林三身前，虽然在那金石力场下迅速消融，但终究延缓了部分压力。
“垂死挣扎！”
苍骸冷哼一声，并未亲自出手，似乎坚信在洪炉降临的大势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他只是催动荒神磬，让那金光更盛，吸力再增！
林三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小小的声纹傀儡中。
手指在几个旋钮上疯狂拨动，耳朵几乎贴在了那不断震动的金属“耳朵”上，嘴里念念有词：
“频率……共鸣波段……找到了！
就是这里！无声鼓的残留波段，荒神磬的固有震动，还有这鬼洪炉的能量脉动……妈的，交织得跟一团乱麻似的！
绝对的理性？我让你绝对！”
他猛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仿佛百宝袋般的工具囊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不是啥神兵利器，而是一把形状古怪的金属锉刀，几根粗细不一的特制琴弦，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扩音喇叭雏形的、用兽皮和薄铜片粗糙拼凑的玩意儿！
“林、林主事！你这是要作甚？！”
周衍从石柱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林三摆弄那些“破烂”，差点晕过去，
“此时此地，你……你还要修东西不成？！”
“修！当然要修！”
林三头也不抬，双手快得出现了残影，他将那几根琴弦以极其不规则、违背所有乐理的方式缠绕在金属锉刀和喇叭口上。
同时将声纹傀儡的输出端，用一根导线（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搓出来的）接到了这个临时拼凑的怪异装置上，
“不过不是修你这祖师爷的破烂计划，是给他这‘绝对理性’的破曲子，加点不一样的调调！”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威严笼罩天地的洪炉虚影和冰冷精确的荒神磬，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疯狂、忐忑以及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不是要‘补全’吗？
不是缺‘灵动的混沌’吗？
老子今天就给你来个‘情感混乱大礼包’！
让你尝尝什么叫‘野路子的愤怒’！”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粗糙的喇叭口对准祭坛方向，另一只手猛地拨动了那几根绷紧的、以诡异角度缠绕的琴弦！
“铮——嗡——吱嘎——！！！”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其刺耳、混乱、充满了不谐和噪音的声音，猛地从那粗糙的喇叭中爆发出来！
这声音不像任何已知的乐器，它尖锐处能撕裂耳膜，低沉处能震荡内脏，中间还夹杂着仿佛玻璃刮擦、铁钉弯曲、以及无数种难以辨识的、让人极度不适的杂音！
这声音并非纯粹物理层面的音波攻击，它似乎直接作用于能量层面，作用于那由“绝对理性”构筑的仪式场！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稳定旋转、散发着冰冷威严的造化洪炉虚影，在这股“不谐之音”的冲击下，猛地一滞！
旋转的速度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顿挫！
仿佛一台精密的仪器，被撒进了一把沙子！
祭坛上，那与洪炉虚影紧密相连的荒神磬，发出的金光也出现了明暗不定的闪烁，那规律性的嗡鸣声被打乱，夹杂进了一丝微弱的、仿佛信号不良般的杂音！
笼罩祭坛的无形力场，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剧烈地荡漾起来，虽然并未破碎，但那绝对的掌控感，出现了一丝松动！
“什么？！”
苍骸第一次真正脸色大变，他猛地看向林三手中那个不断发出“噪音”的简陋装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是什么邪术？！
竟能干扰衍天机括引导的仪式之力？！”
“邪术？”
林三一边拼命拨动着琴弦，维持着那足以让任何乐师崩溃的“演奏”，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这叫‘情绪污染’！叫‘精神攻击’！
叫‘给你这冷冰冰的破炉子注入点人间烟火气’！
喜欢吗？骸大爷！这可是独家定制，绝无分号！”
他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被那高频震动的琴弦磨破了，体内的血气也因为全力催动这“不谐之音”而翻腾不休，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去他娘的天命！
去他娘的补全！
老子就用这野路子的法子，给你好好上一课！
“混账！”
苍骸终于无法保持之前的“主宰”姿态，他干枯的手指快速掐动几个法诀，试图稳定荒神磬和洪炉虚影。
然而，那无孔不入的“不谐之音”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扰乱着能量的精确流转，让他如同一个试图在嘈杂菜市场里解微积分的学霸，烦躁不堪，错误频出。
陆无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敏锐地察觉到力场的松动，低喝一声：
“机会！”
刀势一变，不再硬抗，而是化作无数道刁钻冰寒的细丝，如同游鱼般顺着力场荡漾的缝隙钻入，直袭苍骸本体！
云瞎子也适时地撤去了定风珠般的气场，竹杖一点，一股巧劲送出，将几块崩落的碎石如同暗器般射向祭坛基座的关键节点！
阿史那莎更是抓住机会，将最后的锻火之力凝聚成一根极度凝实的火焰长针，趁着苍骸分心应对“噪音”和陆无言的攻击时，闪电般刺向荒神磬与祭坛连接的能量通道！
“尔等……找死！”
苍骸彻底暴怒，仪式被强行干扰，让他三百年的执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周身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强行震散了陆无言的刀气和阿史那莎的火针，但洪炉虚影的旋转却变得更加不稳定，甚至开始微微扭曲起来！
整个神殿的崩塌加速了，外面沙海的咆哮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混乱。
林三看着那仿佛得了“帕金森”的洪炉虚影和气得快冒烟的苍骸，虽然累得快要虚脱，却忍不住咧嘴想笑。
可他这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猛地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扭曲不稳的洪炉虚影，内部那原本规律流转的符文，在“不谐之音”的持续冲击下，似乎……开始发生某种不可预料的……
异变？
一些原本暗淡的符文诡异地亮起，而一些核心的符文却开始变得明灭不定，整个虚影的能量波动，从之前的冰冷有序，逐渐转向一种……混乱而危险的躁动！
林三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更坏的念头冒了出来：
“等等……我这‘情绪污染’……该不会没把这‘理性疯子’治好，反而把他……逼成了‘混乱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