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子?这事可行得通吗?”孙玉厚凝声问道,少安妈在一旁也一脸难色。
眼下其实还没有进行住宅商品化的改革,在农村就是自建房,而在城里则是单位进行分房,严格来说这房子的产权是属于公家的,而公家也并没有这项业务。时间需要差不多到两年以后,关于租房以及买房才逐步开放。
但实际上眼下也存在着一些人开始偷偷摸摸的将自家的房子给租出去,这种事情只要不大张旗鼓的搞,也没人真的来追究什么。
“当然行得通,现在我也跟足球队的球员比较熟识了,这事儿找他们帮帮忙,肯定能够解决的。”吴真表示这都是小事。
见孙玉厚已经有几分意动,孙少安赶忙开口道:“爸,少平,真不用,出门在外不容易,能省点是点,等我再存些钱,回来就将咱家这窑洞好好整整。”
“哥,若是没有一个好身体,万一累垮了岂不是因小失大?”吴真打断道,“再说了哥,到时候租个房子,就能想办法自己开个火,到时候自己做饭怎么着也比去工地买饭省钱吧?这样一算那不得划算得多?”
孙玉厚听着小儿子的话,布满皱纹的眉头紧紧锁着,忍不住抽出旱烟袋给自己点了一锅。
他活了大半辈子,习惯了土里刨食、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乍一听要在城里“租房子”这种新鲜事,心里本能地觉得不踏实,甚至有点“败家”的惶恐。
但同时他又担心大儿子在外受委屈,更重要的是孙少安是家里的顶梁柱,真要是在城里累出个好歹,这个家可就塌了天了。
少安妈也紧张地看着当家的,又看看两个儿子,双手在围裙上无意识地绞着。她既心疼大儿子在城里受苦,又害怕这“租房子”是瞎花钱,心里七上八下的。
“兰花也逐渐大了,将来若是考上黄原城的高中,那在城里也有个落脚地不是?”吴真再次说道,“而且爸妈你们是不知道,我哥现在晚上就在工地过夜,要是遇到下雨,那雨能直接从外面飘进来。“
妹妹孙兰香今年已经十五岁了,马上就要念高中了,这也是未来孙家第一位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人。
同时孙玉厚对于大儿子的境遇也满是心疼,最终点头道:“这房子得租。少安,这事,听你弟的。身子骨是本钱,糟蹋不得。该花的钱,得花!回城就去寻摸个房子,不用大,干净能住人、能做饭就成。“
最终孙少安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吴真的计划,心里一盘算,自己兜里那点钱,以及余下的生活费,够撑过这个月了,就是不能给家里留钱了。
在说完孙少安的事情之后,吴真又开口道:“对了爸,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上北平去参加集训了,今年怕是不能在家过年了。“
“北平?好端端的,干嘛去北平呀?“孙玉厚被这突入起来的消息给惊呆了。
吴真认真道:“爸,是体工队安排的集训。是年教练特意为我争取的机会,这是为明年去泰国参加亚洲运动会做准备,机会非常难得,整个陕北地区估计就我一个人。”
孙玉厚倒是不懂什么亚洲运动会,这机会有多珍贵之类的,他只听到了一个关键词就是要出国!要知道就算是北平对于孙玉厚都是异常遥远的存在,更别说是要出国了。
“去北平?还要出国啊!人生地不熟的,就你一个人去?”孙玉厚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眉头拧成了疙瘩。在他几十年的人生经验里,最远也不过是到过黄原县城罢了。
“那倒不是,其实就是国内优秀的足球运动员集中到北平参加训练,和我在黄原城没什么两样。”吴真耐心解释道,“而且集训还会淘汰一批人,只有留下的才能去参加亚洲运动会!”
这时,母亲也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颤抖:“儿啊,那这一去,得多久啊?这马上可就要过年了……”
“集训完成之后紧接着就得去泰国了,今年确实不能在家过年了。不过听年教练说,出国补贴可高了,比每个月的工钱还高。而且年教练对咱们家这么大的恩德,那我不得好好表现表现,免得让年教练脸上无光啊!“吴真道。
“哥,你出国是要去跟外国人踢球吗?“一旁的孙兰香突然开口问道。
“对,都是外国人,不过都是亚洲人,跟咱中华人长得也差不太多。“吴真笑着道。
“外国人可坏了,尤其是鬼子。“玉厚妈也接话道。
吴真被这话搞得哭笑不得,不过此次亚洲运动会倒确实是会与小日子给遭遇上。不过好多年前,吴真还有一位小日子老婆呢!虽然对于吴真来说已经过了好多年,但总感觉恍如昨日。
孙玉厚呆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代表国家出国比赛,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这个老农民的理解范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
他看看两个儿子用工钱买回的东西,又看看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变得陌生又高大的小儿子,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是担忧,是害怕,但内心深处,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骄傲和期盼,像火星一样闪了一下。
“去吧。既然是国家的事,咱不能拦着。”孙玉厚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吴真,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重的叮嘱,“别给国家丢人。”
说罢,孙玉厚重重地吸了口旱烟。
“放心吧,我会的。到时候运动会结束了,体工大队也会放几天假,到时候我会直接回家的。“吴真保证道。
在解决了这两件大事之后,孙家窑洞内的氛围又变得好了起来,虽然此时的孙少安两兄弟并没有带回太多钱,而孙家的现状也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但孙家全家人就觉得日子好起来了,未来还会越来越好。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兜里不少钱,但还是觉得日子不好过,但有时候兜里一个子都没有,却觉得日子越来越好了,无非是一个希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