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与胡大庆在外窥探的阴影,形成了刺眼的对比。陆子谦心中的喜悦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警惕。胡大庆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二纺厂起死回生,更不会放过他这个屡次坏其好事的“绊脚石”。
他没有声张,只是低声对前来报信的工作人员吩咐了几句,让他通知保卫科加强警戒,特别是成品仓库和主要生产车间,同时留意厂区外围任何可疑车辆和人员。
庆功宴结束后,陆子谦没有回家,而是独自留在办公室。窗外月色清冷,厂区在短暂的欢腾后重归寂静,但这寂静之下,却仿佛涌动着不安的暗流。他摊开笔记本,开始梳理目前面临的局面。
胡大庆的威胁是迫在眉睫的。他之前的手段,从派人闹事到半路截杀,一次比一次狠辣。如今自己成功拿下香港订单,等于彻底断了他通过韩工程低价攫取厂里资产的财路,他必然会进行更疯狂的报复。下一次,会是什么方式?破坏生产?制造事故?还是针对他个人更阴险的算计?
张建军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他与胡大庆到底有多深的牵扯?在这次胡大庆的疯狂反扑中,他会扮演什么角色?是继续作壁上观,还是暗中助力,甚至……亲自下场?
还有那个神秘的鸭舌帽(或者他背后的势力),将韩工程的罪证交给自己,引导自己揭开二纺厂的脓疮,其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正义?还是想借自己的手,清除某些障碍?
以及远在广州的张老板,他提供的这次机遇,固然解了二纺厂的燃眉之急,但也将自己和二纺厂更紧密地绑在了他的“南风”之上。这艘船,最终会驶向何方?
千头万绪,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自己,正处于网的中心。
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陆子谦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拿起电话,再次拨通了王猛的号码。
“猛子哥,睡了吗?”
“没呢,谦儿,咋了?厂里出事了?”王猛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暂时没有。但胡大庆的人在厂外转悠,我担心他会有动作。”陆子谦沉声道,“猛子哥,你找的那几个盯梢的兄弟,有没有发现胡大庆最近除了盯着厂子,还有什么其他异常?比如,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或者,他的运输队有什么不寻常的动向?”
电话那头,王猛回想了一下:“特别的人……好像没啥发现。不过,他的运输队这两天确实有点怪,往常都是晚上跑长途,这两天大白天的也出去,车上盖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拉的啥。我让一个兄弟跟过一次,好像是往北边开发区那边去了,但没跟到底,怕被发现。”
北边开发区?那里新建了不少工厂,但也有大片待开发的荒地。胡大庆大白天的往那里跑,车上还遮遮掩掩?陆子谦心中疑窦丛生。
“猛子哥,让你的人继续盯着,重点就是他的运输队!看看他们到底在运什么,目的地是哪里!一定要小心,安全第一!”
“明白!”
挂掉电话,陆子谦沉思片刻,又拿起那份刚刚签订的香港订单合同副本。合同的顺利签订,是好事,但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风险。这批货的质量和交货期,不容有失。胡大庆如果想报复,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破坏这批订单的生产或运输!
他必须未雨绸缪。
第二天一早,陆子谦便召集了生产、质检、仓储、保卫等关键部门的负责人,召开了一个紧急保密会议。
“香港订单的重要性,我不再赘述。”陆子谦开门见山,神色严肃,“这是我们厂打翻身仗的关键一役!但现在,有一些外部势力,可能不想看到我们成功,会想方设法进行破坏!”
他环视众人,语气沉重:“从今天起,直到这批订单全部顺利出厂,我要求:
第一,生产车间实行封闭式管理,非本车间人员未经我和钱厂长共同批准,一律不得进入!尤其是织布和染整关键工序车间!
第二,质检环节 double check(双重检查)!每一道工序的检验记录必须完整可追溯,责任人签字画押!
第三,原料入库和成品出库,必须有我、仓储科长和保卫科长三人同时在场确认!所有运输车辆和司机,保卫科必须严格核查背景和备案!
第四,成立应急小组,我任组长,二十四小时待命,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这几条措施,近乎严苛,但也最大限度地堵住了可能被利用的漏洞。与会众人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郑重表态,坚决执行。
会议结束后,陆子谦又单独留下了保卫科长老刘。
“刘科长,厂里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陆子谦看着他,语重心长,“尤其是晚上,要增派人手,明岗暗哨结合。我怀疑,对方可能会在夜里动手。”
“陆主任放心!我就是不吃不睡,也绝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搞破坏!”刘科长拍着胸脯保证。
安排完厂内的事务,陆子谦的心依旧悬着。他知道,再严密的防守,也难保有疏漏。胡大庆在暗处,手段层出不穷。
果然,就在香港订单原料入库的当天晚上,出事了!
凌晨两点多,正在办公室和衣而卧的陆子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陆主任!不好了!成品仓库那边……那边好像有动静!”值班的保卫干事声音惊慌。
陆子谦一个激灵坐起,抓起外套和手电就冲了出去。他一边跑一边对干事说:“快去叫醒刘科长和应急小组的人!通知门卫封锁所有出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出!”
当他赶到成品仓库区时,只见仓库西北角(正是上次他与鸭舌帽见面的附近)的围墙脚下,有一个黑影正在慌慌张张地往上爬!看身形,不是厂里的人!
“站住!”陆子谦大喝一声,同时用手电光柱死死锁住那个黑影!
黑影被光一照,更加慌乱,手脚并用地翻上墙头,眼看就要跳下去逃跑!
就在这时,早已接到通知、埋伏在墙外的王猛带着两个兄弟猛地从阴影里窜出,一把将那个刚从墙头跳下的家伙按倒在地!
“抓住了!谦儿!”王猛兴奋地喊道。
陆子谦和迅速赶来的刘科长等人立刻从厂内打开小门冲了出去。手电光下,那个被按在地上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脸上抹着黑灰,看不清模样,身边还散落着一个帆布包,里面掉出钳子、撬棍、还有一小瓶……无色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陆子谦用戴着手套的手捡起那个小瓶子,凑近闻了闻,一股刺鼻的酸味直冲鼻腔!
是强酸!
这个混蛋,是想用强酸破坏仓库里存放的布匹!如果不是发现得早,一旦让他得手,不仅香港订单泡汤,整个仓库的价值数十万的库存都可能毁于一旦!
好毒辣的手段!陆子谦心中涌起一股后怕和愤怒。
“说!谁派你来的?!”刘科长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厉声喝问。
那人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就是一个男的……给我钱……让我来……来给仓库里的布……加点料……”
“男的?长什么样?在哪儿找的你?”陆子谦蹲下身,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就……就在火车站那边……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楚……他先给了五十块……说事成之后再给一百……”
典型的指使手法,找不到直接线索。
陆子谦让人把这个破坏分子扭送派出所,并特意嘱咐,要深挖其社会关系和最近接触的人员。
虽然成功阻止了一次破坏行动,但陆子谦的心情更加沉重。胡大庆果然贼心不死,而且手段越来越没有底线。这次是破坏仓库,下次呢?会不会直接在生产的原料上做手脚?或者……针对运输车辆?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下一盘盲棋,对手的棋子隐藏在浓雾中,随时可能从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出致命一击。
第二天,对那名破坏分子的审讯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对方确实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小喽啰,对指使者一无所知。
而王猛那边盯梢胡大庆运输队的兄弟,却传来了一个让人更加不安的消息——胡大庆的一辆卡车,今天凌晨悄悄出城后,并没有前往北边开发区,而是绕道去了城南的物资局下属的一家废弃化工厂!那里早已停产多年,平时根本没人去!
胡大庆的车,去一个废弃化工厂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