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那台故障控制单元和修复红星厂生产线的紧迫任务,陆子谦登上了南下的火车。此行他只带了行事稳重的顺子,将厂里的事务暂时托付给周大伯和赵师傅。张弛则留在清州,一方面继续关注“太平洋科技投资”的动向,另一方面协调联盟的日常信息处理。
火车越往南,窗外的景色愈发葱郁,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与北方工业城市截然不同的躁动与活力。抵达深圳时,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四处林立的脚手架、轰鸣的推土机,更是让陆子谦真切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上前所未有的建设热潮。这里仿佛一个巨大的工地,一切都充满了可能性,也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根据张弛提供的地址,他们找到了那所大学的实验室。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吴的副教授,戴着厚厚的眼镜,不修边幅,但谈起技术来眼神发亮。他仔细检查了陆子谦带来的故障控制单元。
“啧,西门子早期的系统,集成度不高,但故障点有点刁钻。”吴教授推了推眼镜,“这个型号的备用芯片确实很难找,不过……我们实验室前段时间刚好在做类似系统的逆向工程,自己蚀刻了一批功能相近的替代板卡,理论上可以试试。”
陆子谦心中一喜,果然找对了地方。然而,吴教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陆厂长,你们来得有点巧。”吴教授压低声音,“就在前天,也有一家公司来找过我,想高价买断我们这套替代板卡的技术和所有库存,甚至想投资我的实验室,条件很优厚。”
“是哪家公司?”陆子谦不动声色地问。
“叫……‘深科迅捷技术服务公司’,据说是港资背景,办事很阔气。”吴教授坦言,“但我有点不放心,他们只对这项能解决老旧设备‘卡脖子’问题的具体技术感兴趣,对实验室其他的研究方向漠不关心,感觉……目的性太强。而且,我托人打听了一下,这家‘深科迅捷’注册没多久,背后的股权结构很模糊。”
深科迅捷?港资背景?陆子谦几乎瞬间就将它与张弛报告中提到的“太平洋科技投资公司”联系了起来。对手的动作果然迅捷,已经开始在国内搜罗关键技术和人才,试图在某些细分领域形成技术壁垒或控制权!
“吴教授,感谢您的坦诚。”陆子谦诚恳地说,“我们清纺联盟是实打实的国内企业,急需这项技术解决生产难题,也是为了保住上百工人的饭碗。我们不求买断,只希望能获得维修支持,或者购买几块备用的板卡。如果可能,我们更希望与实验室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支持你们的研究。”
陆子谦务实的态度和为解决实际问题的诚意打动了吴教授。他最终同意优先为陆子谦维修这块控制单元,并出售给联盟三块备用板卡,同时初步达成了后续技术咨询的意向。
拿着修复好的控制单元和宝贵的备用件,陆子谦松了口气,红星厂的生产线总算保住了。但他此行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在顺子的安排下,他们以考察市场的名义,走访了深圳几家新成立的电子厂和贸易公司。眼前的景象让陆子谦深感震撼:简陋的厂房里,工人们正在组装着来自香港、台湾的电子表、计算器配件,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那种蓬勃的生机和对市场的快速反应,是北方国企难以比拟的。他也看到了几家开始尝试生产电话机、音响设备的小厂,虽然工艺粗糙,却代表着一个的全新方向。
在一个电子元器件市场,陆子谦偶然遇到了一个摆摊的年轻人,摊位上放着一些拆解的废旧电路板和元器件。顺子本想拉他离开,陆子谦却蹲下身,饶有兴趣地和年轻人聊了起来。年轻人叫阿斌,是本地人,对电子器件有种天生的痴迷,靠着从废旧电器里拆零件、自学琢磨,竟也能修复一些简单的电器。
陆子谦从他身上看到了小刘、小王的影子,甚至更多了一种草根的闯劲和动手能力。他心中那个关于“播撒种子”的计划,变得更加清晰和急切。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深圳的前一晚,下榻的招待所房间门缝下,被人塞进了一张折叠的纸条。
顺子警惕地捡起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
“技术易得,前路难行。看好你的厂子。”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一股寒意顺着陆子谦的脊椎爬升。这不是恶作剧!这是警告!对方不仅知道他的行踪,知道他来深圳的目的,甚至可能已经将目光重新投回了清州,投向了清纺联盟的根基!
是“深科迅捷”?还是其背后的“太平洋科技投资”?他们想干什么?是针对红星厂的整合?还是联盟正在推进的技术改造?
“谦儿哥,这……”顺子脸色凝重。
陆子谦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他走到窗前,看着特区夜晚依旧璀璨的灯火,眼神冰冷。对手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示威,告诉他: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知道你在哪里,你的基本盘,随时可能受到威胁。
南国之行,解决了眼前的技术难题,窥见了未来产业的萌芽,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阴影深处的恶意和压力。
他必须尽快赶回清州。红星厂的整合不能停,联盟的技术升级必须加快,而对“三合兴”及其新马甲的防备,也需要提升到新的级别。
“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回。”陆子谦沉声道。
回程的火车上,陆子谦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南国风景,心中已无暇欣赏。那张神秘的警告纸条,像一片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他预感到,一场新的、或许更加直接的风暴,正在清州酝酿。而这一次,对手很可能不再满足于商业欺诈和技术窃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