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惊慌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棚屋内炸响。陆子谦和胡永革脸色同时一变。
“怎么回事?”胡永革眉头紧锁,快步走到棚屋门口,掀开门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院门外停着三辆面包车,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正堵在门口,为首一个剃着青皮头,脖颈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壮汉,正用力拍打着铁门,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着。
“胡永革!开门!听说你这儿来了东北的阔佬?怎么,有好买卖不想着兄弟们?”
陆子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是“龙叔”的人!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嗅着味道追来了!看来,那个杨厂长果然只是个诱饵,对方真正的目的,或许就是逼他离开东北大本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对他下手,或者彻底断掉他最后的希望!
“胡工,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能连累您。”陆子谦当机立断,“小陈,保护好胡工和样机!我出去跟他们谈!”
“不行!”胡永革一把拉住他,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神却异常锐利,“这是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他们撒野!你待在这里别动!”他转身对门口那位一直沉默的老者喊道:“老周,抄家伙!把‘朋友们’请进来‘聊聊’!”
被称为老周的老者眼中精光一闪,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拎起两根小臂粗、油光锃亮的硬木短棍,将其中一根递给了胡永革。他自己则拎着另一根,猛地拉开了铁门!
门外那群人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愣了一下。为首的金链汉子刚想往里闯,老周一步踏出,短棍横在门前,瘦小的身躯却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
“几位,想干什么?”老周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金链汉子被老周的气势所慑,脚步一顿,但随即看到棚屋门口站着的陆子谦,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狠厉:“干什么?找那位东北来的陆厂长谈笔生意!胡老头,这里没你的事,闪开!”
胡永革提着短棍,走到老周身边,与那群人对峙,冷笑道:“谈生意?带着十几号人,堵着我的门谈生意?我胡永革虽然老了,但眼睛还没瞎!这里不欢迎你们,滚!”
“妈的,给脸不要脸!”金链汉子恼羞成怒,一挥手,“进去把人‘请’出来!”
他身后几个混混立刻叫嚣着就要往里冲。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由远及近!只见两辆破旧的面包车一个急刹,停在了院外,车门“哗啦”一声拉开,跳下来七八个衣着各异、但眼神同样精悍的汉子。为首一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嘴里叼着烟,正是马老三!
“哎呦!这不是金链彪吗?什么时候跑到我这小地方耍威风来了?”马老三吊儿郎当地走上前,斜眼看着那金链汉子,他带来的七八个人不动声色地散开,隐隐形成了反包围之势。
金链彪看到马老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马老三?这事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闲事?”马老三吐掉嘴里的烟蒂,用脚碾了碾,皮笑肉不笑地说,“陆厂长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在我的地头上动我的客人,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他走到金链彪面前,虽然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弱:“怎么,是‘南洋’那边给你下的令?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连规矩都不讲了,直接上门抢人?”
金链彪眼神闪烁,显然对马老三颇为忌惮,色厉内荏地道:“马老三,你别狂!这事水很深,你蹚不起!”
“水深?”马老三嗤笑一声,“再深的水,也得按道上的规矩来!想谈生意,可以,让能做主的人摆酒说话!想动粗……”他眼神一冷,扫过金链彪带来的那十几个人,“我马老三在这地方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两拨人马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陆子谦在棚屋内看得清楚,心中焦急。他知道马老三是在保他,但这样僵持下去,万一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会彻底耽误他获取原料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不顾胡永革的阻拦,大步走了出去。
“三哥,彪哥,诸位兄弟。”陆子谦走到双方中间,拱了拱手,面色平静,“大家都是求财,没必要伤了和气。彪哥既然是冲我陆某人来的,有什么道道,划下来便是。”
金链彪看到陆子谦出来,眼睛一亮,狞笑道:“陆厂长倒是爽快!我们老板想请陆厂长过去坐坐,谈谈你那新技术合作的事情。条件,包你满意!”
“哦?不知道彪哥的老板是?”陆子谦故作不知。
“哼,到了地方你自然知道!”金链彪不耐烦道,“别废话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如果我不想去呢?”陆子谦淡淡道。
“那恐怕就由不得你了!”金链彪一挥手,他手下的人又逼近一步。
马老三的人也立刻上前,双方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等等!”陆子谦突然提高声音,“彪哥,强扭的瓜不甜。你们老板想要技术,无非是为了求财。这样,你回去告诉你的老板,我陆子谦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只要他肯高抬贵手,放我清纺联盟一条生路,我愿意在合理的范围内,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或者,在技术应用上,我们可以探讨区域性的合作可能。但核心技术的主导权,必须在我手里。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他这番话,看似服软让步,实则是在试探对方的真正意图,同时也是在拖延时间。他需要胡永革的原料,需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金链彪显然只是个打手,做不了主,被陆子谦这番话弄得有些犹豫。
马老三趁机上前,搂住金链彪的肩膀,低声道:“彪子,听哥一句劝。这陆厂长不是普通人,在东北也是有头有脸的,真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他既然愿意谈,让你老板跟他正经谈嘛!动刀动枪的,万一惊动了官面上,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金链彪看了看态度坚决的陆子谦,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马老三和他的人,知道自己今天很难强行把人带走了。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陆子谦一眼:“好!陆厂长,你的话我会带到!不过,我们老板耐心有限,希望你识相点!”
说完,他悻悻地一挥手,带着手下上车离开了。
看着面包车消失在尘土中,马老三松了口气,转身对陆子谦道:“陆老弟,这帮人是‘南洋’留在这边的钉子,专门干脏活的。你这次算是把他们彻底得罪了,以后可得加倍小心。”
“多谢三哥援手!”陆子谦真诚道谢,“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厚报!”
“客气话就别说了。”马老三摆摆手,“赶紧办你的事,这地方不宜久留。”
危机暂时解除,陆子谦不敢耽搁,立刻返回棚屋。胡永革看着他,眼神复杂:“没想到,你惹上的麻烦这么大。”
“让胡工见笑了。”陆子谦苦笑道,“但联盟不能倒,技术不能丢。还请胡工履行约定,原料……”
“我胡永革说话算话!”胡永革打断他,转身指向棚屋角落一个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区域,“那里有五十公斤我亲手纺的特种纤维,性能绝对满足你的要求,你先拿去应急!至于后续合作和设备搬迁,等你处理完眼前的麻烦,我们再详谈!”
看着那批救命的原料,陆子谦心中百感交集。这一趟江南之行,真是险象环生,但也绝处逢生。
他立刻和小陈一起,将五十公斤珍贵的纤维搬上马老三安排的车。告别了胡永革和马老三,陆子谦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刻踏上了返回东北的归程。
火车再次轰鸣着北上,陆子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江南景致,手中紧紧握着胡永革留给他的一个联系方式。原料危机看似解决,但他知道,与“龙叔”的较量,因为这次江南之行,已经变得更加直接、更加白热化。金链彪背后的主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袭击,不知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到来。
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东北的厂子还在等着他,张弛还在狱中,舆论的战场尚未平息……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前方酝酿。而他,必须带着这来之不易的五十公斤“火种”,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回到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