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藏经阁回来，林小虎便和他那枚灰扑扑的玉简以及自创的“硬石头胳膊”功法杠上了。每日除了雷打不动（且敷衍了事）的静坐和修炼那愈发凌乱的“泥鳅功”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跟体内那不听话的灵气较劲，试图让胳膊变硬的时间更长一点，范围更大一点。
林小鱼则进步神速，《木灵滋养诀》已初步掌握，虽然还不能催生植物，但已能让指尖触碰的草木枝叶显得更加青翠欲滴，充满活力。她偶尔也会尝试帮哥哥梳理那乱糟糟的灵气，可惜收效甚微，林小虎的灵气就像他的性子，又倔又野，不服管教。
这日，清风真人来到小苑，并未检查他们新得的术法，而是拿出了几本材质特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册子，封面上是几个结构复杂的字。
“修行之道，法、侣、财、地，‘法’居首位。然，法需籍载，道需文传。你二人不识字，终是修行路上的一大阻碍。”清风真人将册子放在石桌上，“从今日起，为师教你们识字。”
“识字？”林小虎正揉着因强行运功而有些酸痛的胳膊，闻言小脸一垮，“师父，认那些弯弯绕绕的虫子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吃，又不能打！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多练一会儿‘硬石头功’呢！”他给自己那半吊子的厚土诀残篇起了个响亮的名字。
清风真人早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不识字，你便永远不知你练的‘硬石头功’全名叫什么，不知其真正精髓，永远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永远是个半吊子。”
林小虎噎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清风真人又看向林小鱼：“小鱼儿，你也不想永远看不懂玉简里的完整法门，只能凭感觉摸索吧？”
林小鱼用力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师父，小鱼想学！学会了，就能看懂更多厉害的法术，还能帮哥哥看他玉简里写的是什么！”
“嗯。”清风真人满意地点点头，翻开第一本册子，“今日，我们先识最基础的十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教学开始了。
清风真人的教学方法并非填鸭式灌输。他每教一个字，便会引动一丝道韵，或展示相关的小法术，让字的形、音、义与具体的意象或感受结合起来。
教“天”字时，他袖袍一挥，小院上空云气微聚，显化出苍穹之景；教“地”字时，他脚踩地面，一股厚重沉稳之意弥漫开来，让林小虎那“硬石头功”都隐隐产生了一丝共鸣；教“火”字时，他指尖跳跃起一簇灵动的火苗；教“水”字时，则凝出一团清澈的水球……
这种直观而神奇的教学方式，极大地吸引了林小鱼的兴趣。她看得目不转睛，听得聚精会神，小手还在空中比划着字的形状，学得又快又认真。
反观林小虎，起初还因为好奇看了几眼，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他觉得看师父变戏法挺好玩，但要把那些复杂的笔画记住，实在是太枯燥、太麻烦了！他的心思很快就飞到了别处——一会儿想着中午吃什么肉，一会儿琢磨着怎么把灵气聚到拳头上，一会儿又觉得屁股下的石凳硌得慌，扭来扭去。
“林小虎！”清风真人声音一沉，“‘宇’字何解？”
“啊？鱼？”林小虎回过神来，眨巴着眼，“中午有鱼吃？”
清风真人：“……”
林小鱼赶紧小声提醒：“哥，是宇宙的宇！师父说是指上下四方，所有的空间……”
“哦哦，空间，空间……”林小虎挠着头，一脸茫然。
一堂课下来，林小鱼已经将十个字认得七七八八，虽然写起来歪歪扭扭，但至少记住了字形和大概意思。而林小虎，大概只记住了和吃有关的“天”（天上下肉包子？）和“地”（地里长麦芽糖？），以及那个会冒火的“火”字。
清风真人看着哈欠连天、明显左耳进右耳出的林小虎，知道对这块顽石，常规法子行不通。
他合上册子，淡淡道：“也罢，强求不得。修行路远，日后你们自会明白文字之重。”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些字，或许你们很快就能用上了。”
他并未解释是什么字，留下几本最基础的图文并茂的《万物图鉴》（上面有常见的灵草、灵兽、矿物图画和名称）和《百字启蒙》，便飘然离去。
林小虎如蒙大赦，立刻跳起来活动筋骨，只觉得比打坐练功还累。林小鱼则抱着《百字启蒙》，看得津津有味。
识字课暂时告一段落，但“不识字”带来的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几日后，林小虎在练习“硬石头功”时，感觉进展缓慢，体内那团乱麻似的灵气愈发难以控制。他想起师父说的“法、侣、财、地”，懵懂间觉得可能需要点什么外物辅助。他隐约记得《万物图鉴》里好像画着几种看起来硬邦邦的石头和亮晶晶的矿物。
“小鱼儿，走！咱们去那个……万事堂看看！”林小虎拉起妹妹。他听其他弟子提过，宗门内有个叫万事堂的地方，可以用宗门贡献或者灵石兑换各种修行资源。
万事堂同样是一座宏伟的殿堂，人来人往，比膳食坊还要热闹。墙壁上悬挂着许多巨大的玉璧，上面流光溢彩，显示着各种任务和可兑换的物品信息，后面都跟着一串串数字（贡献点或灵石数）。
林小虎仰着脖子，看着那些密密麻麻、他一个也不认识的字和数字，只觉得头晕眼花。
“哥，我们要换什么呀？”林小鱼也看得眼花缭乱。
“换……换点硬的东西！帮哥练功的！”林小虎硬着头皮，挤到一个柜台前。柜台后面坐着一位面无表情的执事。
“那个……我要换东西！”林小虎大声道。
执事抬眼看了看他，认出了这位“名人”，语气平淡：“小师叔要兑换何物？可有贡献点或灵石？”
“贡献点？灵石？”林小虎一愣，他完全没有这个概念，“我没有……我师父是清风！”
执事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太上师叔祖的弟子，每月确有定额份例，但需凭身份玉牌领取或兑换。小师叔欲兑换何物？可告知弟子名称或编号。”
名称？编号？林小虎一个都不知道。他努力回忆《万物图鉴》上的画，用手比划着：“就是……那种黄黄的，亮亮的，感觉很硬的石头！或者……黑黑的，沉甸甸的铁块也行！”
执事：“……小师叔，您说的可能是‘精金石’或‘玄铁’，但此类炼器材料，需炼器殿弟子或有相应任务需求方可兑换，且价格不菲。您初入修行，兑换‘淬体液’或‘蕴气丹’夯实基础更为适宜。”
“我不需要淬体！我身体够硬了！”林小虎不满地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小拳头，“我就要那种硬石头！你到底给不给我换？”
执事无奈，只得指向旁边一块玉璧：“所有可兑换物品皆在此榜上，小师叔可自行查看，确定所需物品名称与编号。”
林小虎看着那满是“天书”的玉璧，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了上来。他觉得这执事分明是在刁难自己，就因为自己不识字！
“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识字，就不给我换？”林小虎气得小脸通红，嗓门也大了起来，引得周围不少弟子侧目。
执事脸色一僵：“弟子不敢！只是规矩如此……”
“什么狗屁规矩！”林小虎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了，猛地一拍柜台（幸好没运功），发出“嘭”的一声，“我就要硬石头！你现在就给我！不然……不然我让我师父来找你！”
他再次祭出终极法宝。
那执事脸色变了变，显然对太上师叔祖极为忌惮。他强压着怒气，耐心几乎耗尽：“小师叔，若无具体名目，弟子实在无法……”
眼看局面就要僵住，林小鱼忽然拉了拉哥哥的衣角，怯生生地指着玉璧上一个角落的图案：“哥，你看那个……像不像图鉴上画的‘沉铁’？下面那个字，好像就是‘沉’字，我昨天刚学过……”
林小虎顺着妹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矿石图案，下面有几个字，第一个字歪歪扭扭的，好像……是有点眼熟？
他虽然不认得，但此刻妹妹的话如同救命稻草。他立刻梗着脖子，指着那图案对执事说：“我……我就要那个！对，就是‘沉’什么的那个！”
执事看了看那图案，又看了看一脸“我很确定”的林小虎和旁边努力点头的林小鱼，表情古怪。那确实是“沉铁”，一种低阶的、蕴含土属性灵气的炼器辅料，确实符合“黑黑沉沉”的描述，价格也不高。
“……沉铁一块，需十个贡献点。小师叔确定要兑换此物？”执事确认道。
“确定！就要它！”林小虎生怕对方反悔。
执事不再多言，登记，扣除份例（清风真人的亲传弟子初始份例颇高），然后将一块巴掌大小、黑沉沉、入手颇重的矿石交给了林小虎。
拿到沉铁，林小虎志得意满，仿佛打了一场胜仗，拉着妹妹昂首挺胸地离开了万事堂。
回去的路上，他摸着怀里沉甸甸、凉飕飕的沉铁，第一次对“识字”这东西，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好像……确实有点用？至少，不用再像刚才那样丢脸了。
“小鱼儿，”他难得地用认真的语气对妹妹说，“那个‘沉’字……回去你再教我认认？”
林小鱼惊喜地看着哥哥，用力点头：“嗯！”
第一次，林小虎主动产生了学习的念头，哪怕只是为了不再被人“刁难”，为了能理直气壮地换到想要的“硬石头”。
而这场万事堂的风波，以及林小虎那不识字却强横兑换沉铁的事，自然也成了弟子们茶余饭后的又一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