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小儿摊平躺着,身下是厚厚的干草,以手做枕,秋日的阳光跳跃在云层之上,光斑疏拂,撒在瓷白的小脸上,晃得人昏昏欲睡。
若不是牛车行进飞快,实在颠簸,闫玉真要睡过去。
闫家的牛车只维持了几天正经牛车的样子,就被她小小的改造了下,又搞出个围了一圈小木栏的二层来。
在这上头,闫玉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总之,就是一个自在!
再没有小芽儿时不时的拍一下掐一把……
幼崽精力无限,当真大恐怖。
小安营除了正式编制五千,还有不在编的后军,按规例行军车马所聘农夫,和统一挂着闫小将军亲卫的一众童子军。
后军又分常规处置各种军属杂务和由秋香亲自带出来的一批医疗兵。
再加上各种理由想同进京的闫家军军属们。
共计七千八百四十三人。
魏三和魏七带走的三千余人,俱是齐山府出身的兵卒,回乡接亲,也兼着沿途打探小安村乃至小安营失联亲友的重任。
魏三行事稳重,出身将军府,沿途县驿官面上的章程自不在话下,至于魏七,闫玉是嫌他烦,总围着她家牛车伯母长伯母短的讨她娘欢心,就为了几口吃食,实在掉份。
当然,她肯定是不会承认,这厮如此作为等同抢她口粮,她忍了又忍,忍无可忍。
在收拾他一顿和支开他一阵之间,闫玉选择后者。
毕竟是一起浴血作战的兄弟,些许小毛病,闫小将军宽宏大量,且不与他计较。
去了这三千余人,闫家军上京的队伍还有浩浩荡荡四千多人,再算上潘峥带的一队人马,又是小五千。
自出关州以来,闫家旗招展之地,一路太平。
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这支新军已迅速褪去青涩,行动间残留着刚下战场血与火的味道。
锋芒尽显。
大军所过,斥候小队或明或暗散出。
不但挖出了几伙藏在阴暗处行劫掠之事的小贼。
还顺藤摸瓜寻到了几处销赃的窝点。
闫玉自是不会放过,欣欣然的点兵点将,派人将之连窝端掉。
赃款赃物被她与潘峥二一添作五瓜分。
潘峥喜的合不上嘴,恨不得天天有这样的好事。
赶路之余,比闫玉还上心,不但抢了整理消息的活,派兵行动也很是积极,五次有三次都非要跟着去不可。
多见了几次血,倒是和以前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至于犯事的人,管他是谁,审都懒得审,直接捆了往驻扎在运河边上的关州军军营送。
自她大伯举试完毕,晋身举人老爷,并不曾急着动身进京,而是大手笔的投入人力物力财力往运河挖淤通渠。
目的很明显。
是想打通北地与京城的直径水路,乃至进一步沟通南北。
朝廷邸报并无令出。
换言之,此运河工程完全是关州府的自发行为。
关州穷得人尽皆知。
就算挖泥的人力大部分来自连番征战所获的敌军俘虏,小部分来自诸如闫玉这般小股剿匪的贼子们,人力支出十分有限,可工具呢,吃食呢,总不能说俘虏们饿着肚子也能干活,还能徒手下河挖泥吧?
朝堂上的大人们雪花一般的奏折递上去,参英王傲慢自大,仗着军功为所欲为,擅自调动边军,擅自动用西州缴获,扰害运河沿途的百姓……
种种罪过,有大有小,不一而足。
对了,还有一条蔑视君王。
英王对此是不认的。
在九霄投放的上朝录播中,英王大呼冤枉,很是无辜的委屈宣称,疏通运河正是为了更好的运送战利品进京啊!
英王:“儿臣一片丹心,心心念念将斩敌之获送至父皇面前,此番缴获利次之,其意甚大,父皇命我固守边域,儿臣不负圣命,镇一地安平。
虽大半皆是父皇真龙鸿运庇之,但我北地上至儿臣,下至百姓,也有一些小小的功劳,万望能礼敬父皇,当面呈之,以报天恩!”
闫玉真的想为王爷呱唧呱唧!(海狗鼓掌)
这马屁拍的!
概念偷换!
指东说西!
疏通运河是为了给陛下献礼!
这有毛病吗?
绝对没毛病啊!
为了能大件小件都运送进京,一针一线都不落下,我们关州军从战场上刚下来就投入到紧张的疏通工程中去,连气都不歇一口,就问敬业不敬业?!
今年关州秋收那点子粮税,划到英王名下的有多少算多少,他全拿出来供挖泥工吃喝,英王府的粮仓,刚进了点粮食,还没待热乎就又出去了,空荡荡连锁都不用挂,就问他觉悟高不高?
扰民?
不存在的!
我们关州军所过之地,不但不扰民,还顺道给百姓们抓毛贼,找回被拐卖的娃子,登记配对失散的亲人,帮着修房子,翻地,还火烧九出十三归的高利借贷……
百姓见我关州军,欢呼跃雀,夹道而迎,一边哭一边笑,笑完了哭,哭完了笑。
军民和睦的很。
闫玉看得直乐。
朝会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大多数朝臣攻击英王,都是因为那一大笔西州之财。
由此可见,朝廷是真缺钱。
其他更重的罪名,蔑视君王啥的,在这笔重财的衬托下,都成了浮云,吹过就散。
英王的献礼之说,其实站不住脚。
他之所以能舌战群儒而不败,是因为他将脸面暂时抛在一边,无赖的说辞,死犟的狡辩。
全场下来,那脸从头到尾红通通。
不是吵红的,多半是羞红的。
回到王府,英王会自闭一会,缓个一两天。
这个时间段,王府门口难得的清净。
直至英王缓和好,王府大门前又恢复门庭若市的模样。
本次秋试得中的考生,眼巴巴的等着见他们亲爱的座师——英王殿下一面。
京城的秋试与关州同步结束。
刚接下这差事时,英王还好,闫老二如临大敌,考试那几日,吃睡都在考场。
考生考了几日,他就跟了几日。
进考场前,也顾不上辣眼睛,一堆一堆的给人看光光,考篮翻得仔仔细细。
考试中,巡视全场,那腿就倒腾的没停下来过。
人家写字他盯着,人家入厕他跟着。
天晴担心书生们闷着渴着,使唤人给挨个添水。
天阴担心下雨,架着梯子上房看瓦有没有漏的。
到了晚上,那火烛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就像闫老二的小心脏,生怕他们谁不小心碰了烛火,给自己连同考棚烧着了。
听说往次考场有自己给自己点着烧死的考生。
闫老二听了只觉难以置信。
着火不知道跑吗?
考傻了不成!
他只得苦口婆心的劝晚上不睡觉还在点灯熬油写写写的考生歇歇吧,别写了,白日再答好不好?
后来还是一考场老吏听他嗓子都说哑了,稍微指点了下。
闫老二这才恍然大悟。
带着一队人横着膀子在考场上晃,腰间的刀鞘拍得啪啪响,恶狠狠的喊灭火烛!睡觉!
有那动作慢的,他让人抢了火烛就往水桶扔!
使劲扔,有响的那种。
他如此凶恶,就问这些考生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