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的声音传来:“尊敬的王,这是我的心脏。只要您......”
“我不需要你的心脏。”周培毅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需要的帮助,就是把你作为守护骑士的责任甩给我,让你自己完成光荣伟大的牺牲,那我不接受。”
玛蒂尔达不解:“可是......只要您接受了我的心脏,这座星宫就将从属于您。我的肉身将代替您成为星宫的镇守,这里的一切都为您宣誓效忠。”
“你会死么?”
“我已经在岁月中虚度了太久,陛下。”玛蒂尔达没有任何不舍,“这炼狱虽然是神子的‘杰作’,但也是我等的罪责。如果能将它转交给您,由您来处置,也算是我等的赎罪.......”
周培毅叹了一口气,将手从玛蒂尔达的颅骨上拿开,那朵玫瑰也随之消亡。
他说:“不要因为是‘牺牲’的骑士就想着要牺牲自己的性命。这样反而是被谶语的表意禁锢了你的思想。”
玛蒂尔达不解:“难道您不想要炼狱的力量吗?这力量无穷无尽,就像人类的欲念与憎恨,永远没有尽头。”
“真有这么神奇,这伪神就不会变成冰棍,你也不会变成白骨了。”周培毅说话倒是不留情面,“我可以帮你,但不能这样。”
“那......您希望是如何?”
周培毅说:“既然是深渊的介入,让你们的封印出现了松动。我可以帮你去铲除那些潜入的深渊实体,把它们驱离炼狱。你的能力不是可以重构链路吗?把炼狱的力量接到你自己的身上不就好了?这样你也有力量加固封印。”
“我没有资格去承担这一切......”
“什么资格不资格的,那不就是你为自己施加的思想钢印么?”
玛蒂尔达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您果然......不会被炼狱力量所蛊惑。也许,只有您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别这么高看我,我也有我自己的顾虑和心思。”周培毅摇头,“只不过,我觉得,如果需要牺牲你的性命来让我获得力量,让你合乎骑士的谶语,对我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您不希望您的骑士为您牺牲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而死。哪怕是自愿的,光荣伟大的牺牲,也会让我心痛。”周培毅轻声说。
他在说刚刚牺牲了自我的瓦卢瓦女士,可能,还包括了继承“牺牲”名号的那个小姑娘。奥尔加想到。
“您要放弃炼狱吗?”玛蒂尔达有些悲伤地问。
“这东西来自于幻想,力量的源泉是人类的罪孽,它起源于你们的神子,是来自永无止境的贪婪。它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世。”周培毅回绝了玛蒂尔达,“我不是什么圣人,我只是有些自知之明。我控制不了这种力量,驾驭不了这么多贪婪、罪责和幻想。”
“可是......当炼狱诞生于世的时候,它就与您的命运深深绑定在了一起。它注定属于您。”玛蒂尔达像是轻声在笑。
周培毅紧锁眉头,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玛蒂尔达没有为他解释,那具跪坐的白骨,保持了祈祷的姿势,上面的冰晶与荆棘,突然绽放了耀目的光彩。
“链路重构。”
周培毅的眼睛上突然开出了花,那冰晶玫瑰就这样开在他的面孔上,他的眼球上,他身体的每一处皮肤上。每一朵玫瑰的花蕊都是凝固的血珠,那深红的颜色经由冰晶的折射,泛出暗紫色的光芒。
这是血珠,也是泪滴,这是玛蒂尔达的眼泪。
再一次,再一次,时间被凝固了。但这不是因为周培毅在危急时刻,不得不使用他被警告过的能力,而是思想的速度超越了时间的进程。
这种感觉无比熟悉,在觉醒成为能力者之后,周培毅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这是别人的记忆,这是与场能残留紧密相连的,过去的光影。在梅萨平顶的图书馆,在神子试炼,在夏洛特王妃的伤口处,周培毅无数次进入了这样的光影之中,旁观了别人的故事。
他本以为,这就是别人留下的执念。这些执念存放着记忆中的场景,记忆中的故事,而他只是访客。这一切都与他“万象流转”的能力有关。
不不不,这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这些场景,本不该为他所见,应该是属于灵魂的私密。而将这一切展示在他面前的,居然是炼狱对于人心的拷问。
画面流转。
周培毅看到了一座修道院,在晨光的辉映之下,那里也跪坐着一位修女。
鲜活的玛蒂尔达,无疑是一位慈爱美丽的女性。她在晨光中跪在圣母的塑像前,虔诚地低下头,紧闭了双眼。在她身边,修道院盛开的玫瑰上,露水顺着花瓣滴滴滑落,浸湿了修女亚麻质地的袖口。
在她面前,那座圣母塑像已然被冻结,圣母的面容模糊,怀中的圣子只剩下半张残破的脸。
“我的孩子,他的病还没有好。发烧一直没有退。”周培毅听到了玛蒂尔达生前的心声,“圣洁的母亲啊,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是因为您在惩罚我吗?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向您祈祷,是我的愿望太过功利。如果您能降下恩典,让我的孩子转危为安,我愿意,我愿意!用这不起眼的性命,永生永世侍奉您的左右。”
这是一位母亲绝望的哭诉,难怪,玛蒂尔达成婚诞下子嗣之后,才成为了一位修女。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痊愈。
卡里斯马的皇族兴盛至今,证明了玛蒂尔达的孩子成功长大到成年。
但这是来自于她虔诚的许愿吗?真的有神明降下了恩典吗?
这场景实在令他不忍。
周培毅摇了摇头,本能地怀疑了神明的存在,然后下意识地想去搀扶这哭泣而虔诚的母亲。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他伸出去的手,碰到了玛蒂尔达回忆中的身躯。
诶?这不是过去吗?为什么我碰得到?周培毅忙不迭收回了手。
同样惊讶的,还有回忆中的玛蒂尔达本人,她瞪大了眼睛,凝视着面前唯一的造物,那座圣母塑像,仿佛神明的光辉突然降世,就降临在她身边。
“您答应我了,您愿意救我的孩子!”她无比激动地哭诉道,“我愿意,我愿意将我的这条性命,以及永生永世所有的性命都交托于您!”
不是,那不是神,是我啊!我现在救不了你的孩子!别对我说这些啊!
周培毅无奈又无助地想着,但下一秒,画面再次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