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弓着腰,一边咳嗽,一边还要和自己兄长辩驳两句。
“我没在你眼前抽赵之括,是你跑到我跟前来看的!”
赵之括:“你还有理了?”
说着,就撸起袖子,准备揍他一顿。
赵之涵一骨碌滚出了赵之括的攻击范围,半跪在地,拍了拍衣摆上粘的灰尘。
“你瞧你,生这么大气。”
他将烟杆塞进腰间,笑嘻嘻站起身来,“成,不碍你的眼了,我呀,还是出去吧。”
赵之括见他嬉皮笑脸,更是气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
他追了两步,又狠狠踹出去,结果赵之涵一扭腰,就躲了过去。
“哥,不用你动手,我这就滚!”
话音还没落,人就已经冲出了门,跑没影了。
“这个孽障!”
门外,赵之涵左右张望,正待走去百乐门消遣时,就看到蹲在街角和自家闺女分享一块干饼子的老李。
他脚步一顿,方向一转,就走到了老李跟前。
“正吃着呐?”
老李一抬头,就看见熟悉的一张脸。
“哎,赵二爷,您要出去啊!”老李着急忙慌的将没吃完的干饼子塞进怀里,憨厚一笑,“我送您!”
赵之涵每日来来去去的,老李都跟他混的很熟了。
“不着急。”赵之涵摆摆手,“等你吃完。”
“啊?”老李神色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的互相摩擦着两只手,“这,我已经吃好了,不耽误您的事,这就走吧。”
赵之涵背转过身摇了摇手,毫不见外的上了黄包车,就像没有骨头一样瘫到座椅上。
“红玉姑娘上台表演的时间还早着呢,老李你就安心吃。”
说着,他瞥了眼一旁瘦巴巴的小囡,抬手揉了把她干枯发黄的头发。
“再说了,你不吃,难不成还让小囡也饿着肚子吗?”
老李迟疑着,看着受苦受难,已经头大身子小的闺女,嘴唇颤抖两下。
“吃吧。”他拍拍举着饼不敢吃的闺女,低声道,“放心吃吧。”
——
赵文钰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快气昏过去的父亲,又将父母送回屋里歇着。
这才和朝歌相伴走去。
赵家世代都学医,住的宅子坐落于胡同里,左邻右舍都是些小有家产的商户。
两人走到院墙边,赵文钰看向被墙头分割开来的天空,莫名的心生伤感。
“朝歌,你知道吗?出国读书的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很迷茫。”
一开始是抱着学习先进技术,然后回国将医术传播开来,拯救更多的人。
“我承认洋人的西医确实有独到之处,但看着一些同学,将中医全盘否定,我又无法接受。”
赵文钰面上尽显迷茫之色。
“我学习了先进的医学,现在也将所有知识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我的学生,可我还是很疑惑。”
他转过头来,像是想在朝歌身上寻求一个答案。
“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能救下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吗?”
赵文钰缓慢的眨眼,“我现在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吗?”
朝歌含笑的声音紧随着响起,“怎么没有意义?”
天际染上了浓重的夜色,蔚蓝的天也逐渐迈进了黑夜。
赵文钰的双眸在黑沉下来的夜色中闪烁着微光。
“既然你觉得疑惑,那咱们就重头开始理一理思绪。”
朝歌问道,“你为什么要从遥远的海外,寄来各种书籍?”
赵文钰:“没什么原因,我只是想着,让你能识得字,也看看现在的新世界。”
朝歌微微一笑。
赵文钰不仅仅是寄回来了各种书籍,更是仔仔细细的写了厚厚的书信,一点一点将各种基础知识教给了原主。
就是因为他是这般细心体贴的性格,所以后来他突然提出离婚这件事时,才让原主不能接受。
“你让一个大字不识的人,不但识了字,还学了洋文,懂了天文地理,也会了生物和医学。”
迎上赵文钰的目光,朝歌继续往下说。
“这难道不算启民智吗?”
她笑笑,“启民智,不算在救国救民吗?”
赵文钰在这一瞬间恍若醍醐灌顶。
是了,是了。
魑魅魍魉横行的混乱世道,不能是一个人站起来,而是千千万万的人站起来,与其等待被救赎,不如自救,来的更快些!
同心戮力,才能浴火重生。
赵文钰:“我懂了。”
懂了那些人为何忽然从文了。
说到这里,赵文钰忽然话题一转。
“朝歌,我们还是要离婚。”
他神色很是坚定,“小小的婴儿,自出生起就被定下一辈子的命运,从小就被困在赵家,困在后宅,人生的目标只剩成为妻子,母亲,这不公平。”
“你应该是自由的,我不能剥夺你睁眼看世界的权力。”
赵文钰弯唇一笑,“趁着现在新旧交替之际,你不如认真思考一下,想做的事,想走的路。”
“就当我厚着脸,当你的兄长,或者引路人?”
看着年华正好,意气风发的赵文钰,朝歌想起了原主的心愿。
如果完成他的理想需要牺牲,那就目送他吧,让他追寻自己的信仰。
于是她道,“好啊。”
赵文钰没想到她忽而答应的这么爽快,还愣怔了一下,“嗯?”
“我说好,”朝歌道,“离婚吧。”
她倏忽一笑,“这一离婚啊,母亲那里,可就真的要不认你了。”
赵文钰噗嗤一声笑出来,眼底却有些酸涩。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笑言道,“哈哈,那我可得到母亲面前去负荆请罪,才能求得宽恕了。”
墙外传来阵阵靡靡之音,夹杂着男男女女嬉闹的谈笑声。
又到了夜间的欢娱时刻。
赵文钰目光往墙外瞧了一瞬,“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朝歌点了点头,“那你呢?要去接人?”
想起在外厮混的赵之涵,赵文钰就觉得头疼。
自他回来后发现小叔变了个人,吸烟酗酒,寻欢作乐,就一直奔波在接人和准备去接人的路上。
“他喝的烂醉,根本就不清醒,要是没人管,也不知道会不会醉死在哪个角落。”
口中抱怨了几句,赵文钰又按了按太阳穴,想了下,他索性从墙角处搬来了扶梯,架在稳当处,直接准备翻墙出去,也省了绕过院子走大门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