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被精心筛过,不燥不烈地淌进简逸的卧室。她刚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床头柜上的手机就欢快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苏阳”两个字。
“喂?”
“简逸!起床没?我在你家楼下啦!”
她心里一惊,猛地掀开被子:“啊?你怎么来了?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她手忙脚乱地套上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对着小镜子飞快地梳顺长发。不过三分钟,她已经攥着帆布包冲到楼道口,晨光撞在脸上,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老槐树下,苏阳正背对着她踢着石子,听见简逸跑过来,他转过身,立刻朝她挥手:“这里这里!”
简逸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她低着头小声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找你吃早餐啊,”苏阳说着顺手从裤兜里掏出两样东西,递到她面前,“喏,给你的。”
简逸抬头一看,是一张银行卡,还有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她愣住了,还没来得及问,苏阳已经把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足有拳头那么大,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珠光,像是把一捧月光揉进了里面。
“这是……”
“卡里的钱你拿着,”苏阳挠挠头,语气却很认真,“够你交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以后别再到处打工了,好好上课就行。这珠子……就当是庆祝我们都考上大学的纪念品。”
简逸猛地后退半步,把东西往他怀里推:“不行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眼眶却悄悄红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她踮脚也够不到的善意,像根细针,轻轻刺着她敏感的自尊。
“哎呀拿着嘛!”苏阳又塞回来,见她抿着唇不肯接,急得差点说漏嘴:“这是……”他硬生生把“鬼臼让我给的”咽回去,改口时带着点耍赖的笑,“你不是说我们是好朋友吗?好朋友就该互相帮衬啊!你要是不肯收下,就证明你之前的话是骗我的咯?”
说完,他眨巴着无辜的桃花眼瞅着她,看得她心软。
“我没有骗你,只是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苏阳不等她把话说完,直接把东西塞进她帆布包里,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就这么定了!再推我就生气啦!”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胳膊,温热的触感让简逸像触电般缩了一下,怀里的盒子沉甸甸的,仿佛装着她不敢言说的心事。她看着苏阳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是真诚,没有半分施舍的意味,只有纯粹的关心。
“走吧走吧,吃早餐去!”
苏阳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腕往前走。简逸被他拉着往前走,脚步有些踉跄,心跳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她偷偷抬眼打量他,白色短袖衬着他朝气蓬勃,同款运动鞋上沾着点泥灰,大概是刚才在楼下踢石子蹭的,牛仔裤裤脚卷着,露出的脚踝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举手投足间看不出半点富家子弟的娇气。
“你知道哪家好吃?”苏阳回头看她,“我刚刚在这附近转了转,瞅着哪家都差不多,还是你带路靠谱。”
简逸被他看得低下头,小声说:“往前拐两个路口,有家‘张记早餐铺’,开了十几年了,豆腐脑和菜包什么的都特别地道。”她说着挣开他的手,加快脚步走在前面带路。
巷子狭窄,早起的摊贩已经支起了摊子,卖早点的三轮车旁围着几个穿背心的大爷,炸油条的油锅“滋啦”作响,金黄的油花溅起又落下。
苏阳跟在简逸身后,时不时被路边笼屉里冒出来的热气呛得缩缩脖子,却没半分不耐烦,看见卖糖画的小摊还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哇塞!这糖画真好看,可惜我哥哥不爱吃甜的,不然高低打包回去给他尝尝鲜,”接着转头问简逸,“你吃不吃?”他问着,手机已经解锁亮屏,手指悬在付款码上方,眼看就要扫过去。
简逸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朝前走,“别买了,我不爱吃甜的,张记快到了,再不去菜包该卖完了。”
“那行,听你的。”苏阳收回手机,冲糖画师傅摆摆手,“老板,下次再来光顾啊!”
拽着往前走时,简逸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指尖残留着他胳膊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里像揣了颗刚炒好的栗子,又烫又软。
她加快脚步往前冲,马尾辫在身后甩了甩,声音闷闷地从前面飘过来:“快走啦,等会儿真没位置了。”
他们沿着街道一直向前走,转第二个弯时,“张记早餐铺”的招牌已经晃进眼里。三间门面打通了连在一起,天刚蒙蒙亮就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蒸腾的热气混着油条的焦香,豆浆的豆腥气,在略显昏暗的屋里凝成一层白雾,糊在油腻的玻璃窗上。
简逸加快脚步掀帘进去,苏阳紧随其后,刚站稳就被满屋子的热气裹住,鼻尖萦绕着豆腐脑的咸香和菜包的酱香。
“老板,两碗豆腐脑,四个菜包,再来两根油条!”简逸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墙的小桌,回头时正看见苏阳被邻桌大爷手里的搪瓷缸子磕在桌上的声响吓了一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苏阳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不尴尬,反而冲她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说:“这儿可比我家楼下的西餐厅热闹多了,闻着就香。”
二人刚坐下不久,就见两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男人推门进来,裤脚还沾着没干透的泥点。他们是附近砖窑厂的工人,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被烟火熏得发黄的皮肤,指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灰。
两人嗓门洪亮,一屁股坐在邻桌就喊:“老板,来十根油条,四碗咸豆浆!多加辣!”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零钱,数钱时指节因为常年用力而显得格外粗大。
苏阳看着斜对面的桌上,一个老农民正埋头喝着稀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脚踝处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身边靠着个磨得发亮的竹编篮子,里面装着半筐刚摘的青菜,显然是赶早市卖菜顺路来吃口热的。
老人吃得慢,每口粥都要就着一瓣生蒜,眼角的皱纹里还卡着点尘土,时不时抬手用袖子擦把汗。
靠窗的位置,扫大街的阿姨正把扫帚靠在桌腿边。她的橘红色马甲沾着不少落叶碎屑,头发用根旧皮筋松松扎着,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
手里捧着碗豆腐脑,就着一个白菜包子大口啃,时不时抬头看眼墙上的挂钟,大概是怕耽误了清扫时间。吃到一半,她从旁边扯下个塑料袋,把剩下的包子装进去,随后拿上工具快步走了。
最热闹的要数门口那桌,四个刚下夜班的建筑工人围坐在一起。他们脱了沾着水泥点子的安全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其中一个正用粗糙的大手抹着脸,指腹蹭过脸颊时,在满是灰尘的皮肤上划出几道白痕。
桌上摆着十几个肉包,几碗胡辣汤,有人狼吞虎咽地塞着包子,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也顾不上擦,有人端起粗瓷大碗仰头猛灌,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嘈杂的店里都听得见。
“听说南边工地又要招人了,一天给三百块钱呢。”
“那活儿累死人,上次老李在那儿干了半月,腰都闪了。”
“累也得干啊,娃学费还等着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