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灰尘掠过林中空地,三十米外的树林中,一片树叶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陈佑缓缓放下红外摄像机,镜头盖合上的\"咔嗒\"声被淹没在汽车引擎的轰鸣里。
他整个人笼罩在树干的阴影中,连呼吸都轻得近乎消失
静静地注视着远去的车尾灯,直到最后一缕红光消失在盘山公路尽头,他才迈步走向那个埋葬大佬b一家子的新土堆前。
月光照亮他腕间的紫檀佛珠,也照亮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b哥...\"
陈佑蹲下身,抓起一把混着面粉的泥土。
夜枭的啼叫中,他的声音轻得像在哄孩子入睡,
\"你死得好惨啊。\"
手指松开,沙砾簌簌落下,
\"嫂子和两个侄儿更惨,被活埋时阿文还在不停地喊着爹地呢!\"
陈佑慢条斯理地拍去手上尘土,突然低笑起来:
\"不过你早该明白的,出来混...\"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踩住土堆上拱起的一小块,
\"迟早是要还的!\"
此刻的陈佑比任何时候都可怕,他凝视坟墓的眼神,竟带着几分温柔的怜悯。
\"所以,你就安心上路吧!\"
陈佑转身时,佛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至于靓坤,他很快也会下去陪你们的!”
“呵呵!”
陈佑的笑声在黑暗寂静的树林里格外瘆人!
……
第二天,洪兴社铜锣湾堂口乱作一团。
\"b哥家电话没人接!学校说b哥的两个儿子阿文和阿武都没有去上课!\"
一个四九仔跌跌撞撞冲进香堂,手里还攥着那个在巷口捡到的咸蛋超人徽章。
大壮一拳砸在关二爷神龛上,香灰簌簌落下。
这个身高近两米的巨汉此刻眼眶通红:
\"昨晚最后见到b哥的是谁?\"
\"刀疤强说...\"
一个小弟哆哆嗦嗦举手,\"说看见b哥上了傻强的车。\"
香堂里瞬间死寂。
阿肥手里的茶杯\"啪\"地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他裤管上都没察觉。
\"我丢!\"
阿勇猛地掀翻麻将桌,筹码叮叮当当滚了一地,\"这摆明是靓坤那个癫的...\"
\"收声!\"
阿栋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地望向门外,
\"你想害死全堂兄弟?\"
他额角的刀疤因为恐惧微微发白,去年与旺角发生冲突时,正是他带人砍伤了靓坤的三个马仔。
大壮深吸一口气,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大佬b常坐的太师椅扶手。
椅背上还搭着b哥忘拿的皮夹克,内袋露出半张全家福。
\"按规矩...\"
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话事人失踪必须报总堂。\"
\"你痴线啊?\"
阿肥揪住大壮衣领,\"现在坐馆的是谁?是靓坤!那个神经病去年就放过话要b哥全家...\"
大壮掰开阿肥的手指,一字一顿道:
\"所以更要通知所有堂口。\"
他抓起香案上的三炷香,在关二爷面前重重跪下,
\"深水埗靓妈、尖沙咀的太子、葵青的宾尼虎...全部都派人去通知。\"
香头红光明灭,映着大壮狰狞的面容:
\"有其它十二个堂口的人都盯着,靓坤再癫也不敢把洪兴百年基业毁在自己手上!\"
窗外突然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
阿栋望着香炉里折断的香柱,突然想起大佬b常说的一句话:
\"江湖路,血铺的!\"
……
午时的阳光穿透茶餐厅油腻的玻璃窗,十二通电话在洪兴各堂口间掀起无声海啸。
深水埗堂口的檀香氤氲中,靓妈肥硕的手指捏着密报微微发抖。
她额头上的肥肉皱成一道道沟壑,像被犁过的冻土。
靓妈瘫坐在真皮沙发上,三层肥肉从旗袍开衩处溢出来,像融化的蜡油般黏在皮面上。
\"这个癫坤...\"
她咬牙切齿地咒骂,声音压得极低,却震得香案上的供果微微颤动。
作为蒋天生的秘密心腹,她比谁都清楚这场杀戮的真相。
有好几次,蒋天生在她这里与大佬b通电话,可是被她偷听到了不少事情。
此刻回想起来那些内容,简直像是催命符一样。
\"嘀嗒\"。
汗珠从她浮肿的眼皮滑落,在爱马仕手包上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靓妈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原以为靓坤最多把大佬b教训一顿,然后想尽办法废掉他铜锣湾话事人的身份。
可没想到这个疯子,竟是连大佬b全家都给害了。
更可怕的是,傻强那个蠢货居然在大街上将大佬b带走,现在全港岛的矮骡子都知道了是自家龙头残杀的同门。
\"阿耀!\"
她的尖叫声吓得心腹马仔一个激灵。
当心腹捧着牛皮纸袋跑来时,靓妈正神经质地摩挲着那张瑞士银行本票。
这是蒋天生以前给她的\"安家费\",烫金数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窗外突然飘来鸡蛋仔的甜香。
靓妈肥躯一震,恍惚看见大佬b的小儿子阿伟举着金黄酥脆的鸡蛋仔,在街角冲她笑。
上周这孩子还甜甜地喊她\"靓妈姨\",现在却已经......
\"去准备车。\"
她突然压低声音,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
\"我要见荷兰来的客人。\"
手指深深掐进真皮沙发,留下五道月牙形的血痕!
……
观塘老码头的黄昏,锈蚀的起重机像垂死的巨兽般矗立在暮色中。
兴叔佝偻的背影倚在斑驳的栏杆上,浑浊的海水拍打着长满藤壶的桩基。
那张写满噩耗的密报在他枯瘦的指间翻飞,转眼变成一只苍白的纸船。
\"阿b啊...\"
纸船随着浪花起伏,如同三十年前那个被他抱在膝头听故事的瘦弱少年。
兴叔的老花镜片上蒙着层水雾,分不清是海风带来的湿气还是别的什么。
纸船突然被漩涡吞没,就像大佬b一家消失在那方新垒的土堆里。
\"通知所有堂口?呵...\"
兴叔的冷笑惊飞了停在缆桩上的海鸥。
铜锣湾大壮那群后生仔的算计,在他这个历经三朝的老江湖眼里简直像孩童把戏。
烛台上爆开的灯花溅在关帝像的青龙偃月刀上,恍惚间又回到1985年那个雨夜。
当时的坐馆也是这样被各堂口逼宫,血染总堂的青石地板。
\"阿公,要准备家伙吗?\"
马仔低声请示。
兴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泛起暗红的血丝。
他摆摆手,颤巍巍地从太师椅下摸出那把1947年的柯尔特左轮,镀银枪身上\"蒋震赠\"三个小字已经模糊。
\"告诉孩子们,”
他突然停顿,枪管反射的光斑正好照在墙上的合影:
蒋天生搂着年轻时的靓坤和大佬b,三人都穿着雪白的衬衫。
三人脸上和谐地笑容,在此时是多么地讽刺?
“最近...别穿白衬衫!\"
老枪\"咔嗒\"一声上膛,\"血溅上去...不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