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邓洁听到丈夫带回来的消息，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将手中捧着的紫砂茶壶掼在红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壶盖在桌子上跳了一下。
她倏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外，仿佛仇人就在那儿，尖声叫道：“报复…这肯定是赤裸裸的报复！”
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邓洁咬着银牙，柳眉倒竖，那副神情一如二十年前她在《红楼梦》里饰演王熙凤时的泼辣与厉害劲儿，她朝着窗户方向恨恨地骂：
“他都副部级待遇了，地位尊崇，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子？跟咱们计较这个！”
她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难以疏解，“他就是故意的。”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 张国丽被妻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手掌一把捂住邓洁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尽管是在自己家里，也压低了声音。
“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再怎么说，人家李琦也才27岁，年轻人嘛，年轻气盛，行事带着锋芒也属正常。你…咱们可不敢这么乱说，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还能有好果子吃？再说了…”
他找补道，“人家不是还给了你一个角色嘛，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那角色？”邓洁甩开张国丽的手，满脸不屑，“那能跟‘光头’那个角色比吗？分量天差地远！”
“能上车就不错了。”张国丽重重叹了口气，圆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现实，“洁，你得看清形势，现在是什么光景？‘璀璨娱乐’势头多猛？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上他们这条大船，都找不着门路呢，咱们能有个角色，就算是挤上车了，知足吧。”
邓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埋怨：“你就是做人太实在，太在乎面子！要我说，你也学学人家葛犹，放下身段，在李琦跟前多转转，露露脸，套套近乎。
说不定啊，这个角色没准儿就真是你的了，哪轮得到那个王进松？”
她还是意难平。
“咱能跟葛犹比吗？”张国丽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和清醒，“葛犹那是什么资历？人家是最早一批就靠向‘璀璨娱乐’的，可算是元老级别，情分不一样。
你再看看冯裤子和陈大导，当初多风光，现在呢？不比咱们现在这处境惨多了？咱们好歹还有戏拍，知足吧。”
他提起那两位如今略显落魄的大导演，既是安慰妻子，也是提醒自己要认清现实。
“啧…”邓洁被丈夫这番话噎了一下，想到那两位的确更不如意，满腔的怒火和委屈似乎找到了一个更低的参照物。
她不再吱声，扭捏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就是不忿，你哪里比不上王进松，他演过什么啊？”
…
与此同时，《建国大业》剧组已经紧锣密鼓地运转起来。
摄影棚内灯火通明，吉普车、马匹，到处透露着那股子时代的味道。
有了《触不可及》的经验，黄建鑫的气场相比之前也是大开大合，我都是操盘过好莱坞电影的人了，那心劲儿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哪怕是面对以前的老上司，吴天铭，他也没有一丁点的客气，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对于那些演员就更是高要求。
不要小看这些东西。
所谓的精工出细活，好的东西就体现在这些细节上。
一部电影最终的品质，往往就体现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苛求上。
如果连导演自己都没有这种追求极致的劲儿，下面的副导演、演员们自然就更松懈了。
黄建鑫确实是有能力和野心的，尤其是这次好莱坞之行，让他深刻理解了工业流程和艺术坚持如何结合。
从他知道《建国大业》这部献礼巨制的导筒交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在反复琢磨每个角色的人选。
在他的理念里，只有适合角色的演员，没有所谓腕儿大就必须演的道理。
什么资历和名气…在角色契合度面前，都要让步。
比如说剧中“光头”这个颇具分量的角色。
张国丽凭借资历和人脉，几次三番向剧组推荐自己，希望能出演。
但黄建鑫审慎评估后，一直没松口，他觉得张国丽的气质与角色需要的那种特定感觉略有出入。
最终，他顶着压力，转而把这个角色给了李琦推荐的王进松。
王进松
王进松的演技和可塑性，黄建鑫是认可的，认为他更能演出角色的复杂性。
这个决定，让一直期待的张国丽和邓洁夫妇心里很是难受，却也无可奈何。
…
《建国大业》剧组时间紧，任务重，片场氛围如同上紧的发条。
各大明星、特型演员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年代戏服，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进出出，一片繁忙。
突然之间，众人全都将目光汇聚到了一点。
一个人走了进来。
身材高挑，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尤其是大长腿，尤其惹人的眼。
林志灵。
她和范酱也到了京都，她安顿好后，第一时间就拉着范酱一同过来探组，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忍不住问道：“李总呢？”
“李总拍完自己的戏份，应该已经回去休息了。”
“啊？这样啊…”林志灵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那岂不是说，自己想争取参演《建国大业》的机会，还得特意找到李总的私人住所去？
这让她有些犹豫和忐忑，毕竟听说他是有正牌女朋友的，自己这样贸然上门，会不会不太合适？容易惹人笑话。
就在她踌躇不定、秀眉微蹙的时候，刚化好妆准备下一场戏的洪金宝看出了她的窘境和心思，这位江湖经验丰富的老大哥主动走上前，憨厚地笑道：“林小姐，是要找李总吗？正好，我这边有点事要过去和李总商量，你要不要一起？”
“真的吗？洪大哥！”林志灵顿时转忧为喜，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连几步跳到他身边，“太感谢您了！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当面向李总请教呢。”
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机会。
洪金宝摆摆手，笑容宽厚：“不用客气，顺路一起，有个伴也好。”
…
等他们赶到李琦位于京都核心区域的一号四合院时，已是傍晚时分。
李琦正悠闲地坐在院中一把老梨花木的官帽椅上，手里拿着个小碗，慢悠悠地舀着冰淇淋吃。
夕阳透过稀疏的柿子树叶子，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满足地品味着舌尖的冰凉甜腻，心里感慨，“还是年轻好啊~”
可以肆意享受这些高糖分的快乐，前世等他从精神病院出来，想吃一口都得掂量掂量血糖。
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他放下冰淇淋碗，起身走过去，拔掉厚重的木门门闩，将门拉开。
“李总！”洪金宝洪亮的声音先传了进来，他侧身让出后面的林志灵。
“进来吧。”
李琦语气平淡，将两人让进院子。
林志灵一迈进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她不住地转动脖颈打量，樱桃小口张成了o型：“哇，这…这就是您的院子吗？天啊，这么大，这该有多少平米哦！”
青砖灰瓦，雕梁画栋，院中古树，角落还点缀怪石，什么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这就是…
“也不算太大，占地四百多平吧。”李琦轻描淡写地回答。
“哇…”林志灵这一声惊叹是由衷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是羡慕，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
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再狠一下心，岂不是…
李琦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林志灵，带着审视的意味，“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他打量着对方。
不可否认，林志灵拥有非常精致的五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明亮有神，鼻梁高挺秀气，嘴唇线条优美，笑起来更是甜美动人，堪称直男斩。
身材也确实是她的巨大优势，高挑匀称，比例极好。
但以李琦挑剔的眼光来看，缺陷也很明显。
她的脸部线条更偏向圆润柔和，缺乏具有攻击性和记忆点的锐利感，换句话说，美则美矣，少了些特色。而且细看之下，牙齿也不算特别整齐，微笑时偶尔会露出一点小瑕疵。
不过这反倒是这个时代美人的普遍特点，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陷，但整体气质和辨识度都特别棒，美得各有千秋。
不像再过十年，荧幕上的美女们经过标准化改造，一个个都跟同一个工厂流水线生产出来的精致玩具娃娃一样…
“我是陪着范酱一起过来的呀。”林志灵笑着回答，顺势用她那嗲嗲的语调，绘声绘色地跟李琦讲起了她们来京路上遇到的一些趣事，试图拉近关系。
李琦只是淡淡地笑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表演。
林志灵说着说着，在李琦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声音不自觉地小了许多，气势也弱了下来。
她知道兜圈子没用，终于道出了真实目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李总~你看我都来到来了，千里迢迢的，能不能…在《建国大业》里给我安排一个小角色呀？什么都可以的！”
“没有。”李琦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李总…求求你了嘛！哪怕就是一个镜头，一句台词的龙套角色也行啊！”
林志灵使出了杀手锏，突发嗲音，同时上前一步，伸出纤纤玉手抓住了李琦的胳膊，轻轻摇晃。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和娇嗲音浪，把一旁站着、本想当个安静背景板的洪金宝都给弄得浑身一激灵，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差点掉满地。
“你以为龙套角色是谁想演就能演的？”
《建国大业》这种级别的片子，即便是只有几秒钟镜头、一两句台词的角色，也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演员挤破头来竞争。
林志灵如果不是被钦点，以她目前的资历和定位，这种正剧里的龙套角色，压根轮不上她。
洪金宝看着林志灵为了个角色如此放下身段软磨硬泡，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句和李琦刚才一样的感慨：“哎，还是年轻好啊。”
在他看来，这妹子虽然目的性强，但率真啊，试问谁能顶得住率真？
…
最终，在林志灵的持续软磨硬泡和洪金宝偶尔帮衬一句的半开玩笑中，李琦终究还是松了口，答应在《建国大业》里给她安排一个有一定台词、能露正脸的龙套角色。
林志灵目的达到，顿时心花怒放，乖巧地不再打扰，自行跑到院侧的阁楼参观玩耍去了。
李琦则和洪金宝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开始商量正事。
“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香江行》之后的事情。”
李琦正色道，“我希望电影上映后，能把你为这部戏减重一百斤的整个过程，系统性地剪辑一下，制作成一部高质量的纪录片。”
“做成一部纪录片？”洪金宝有些意外，摸了摸脑袋，“是要上院线放映的那种吗？”
他以为李琦想借此再赚一笔票房。
李琦果断摇头：“不，最好不要上院线，我的想法是，这部纪录片主要以网络和电视媒体渠道发布，甚至可以免费传播。”
他进一步解释自己的考量：“我们要分清主次，营销手段永远不能成为电影内容本身的遮羞布，否则就是本末倒置，甚至会反噬作品，导致‘自我献祭’。
如果纪录片上院线，难免会有人抨击我们借励志之名行圈钱之实。
不如干脆舍弃这点蝇头小利，把你专业形象彻底立起来，固定下来，这是无形资产，比短期票房有价值得多。”
李琦看着洪金宝，继续说道：“放心，接下来公司还有几个项目，都需要你现在这种精干、利落的形象，戏路反而会更宽。”
他露出一个只有他自己能体会的笑容。
哼…《热辣滚烫》？
后世不会再有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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