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自然很快,或者说,她现在也不能长期离开武魂城,新旧政权交替之际,哪怕她设计骗得了千道流的支持,可也不敢完全把宝押在他身上。
归根到底,还得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靠人不如靠己。
八十九级,还是太弱了……
看来,不得不厚着脸皮去一趟星斗大森林了。
叶澜这么想着,在马车中渐渐陷入了浅寐,她仿佛做了一个梦——嘉陵关的烽火硝烟中,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里,战火映红了半边天。
一个女孩的神格轰然破碎,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尖锐声响,那声音仿佛要穿透灵魂。女孩无力地伏在身着华贵圣袍的身影上,泪水决堤,滚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砸落。
画面模糊不清,唯有那人头顶的教皇冠冕在昏暗光影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每一道光芒都仿佛带着命运的沉重。
叶澜想要靠近,想要看清那两人的面容,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双腿都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沙石,模糊了她的视线。
等她再次睁开眼,那两人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片荒芜的战场。
叶澜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开始在这废墟中疯狂地寻找,呼喊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渐渐嘶哑,脚步也变得虚浮。就在她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那身着华贵圣袍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的眼前,背对着她。
叶澜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却看到那人缓缓地倒了下去,周围的一切瞬间陷入黑暗。
呼……
叶澜猛然从梦中惊醒,可她的意识还沉浸在那可怕的梦境中,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马车上。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呼吸急促得仿佛要将胸腔撕裂。她死死攥住马车的帘幔,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青筋在皮肤下突突跳动。
在斗罗大陆,强者鲜少做梦,若有梦境,大多预示着预知或与血脉相关。
可她尚无子嗣,那么这个梦境……
难道是命运投射的未来图景?难道她会伏在老师身上痛哭?
而老师……
真的会陷入濒死绝境?
一连串的疑问如阴霾般笼罩心头,让她不寒而栗。
“教皇大人,怎么了?”窗外骤然响起圣殿骑士长关切的问询,清冽嗓音裹着夜色透进车厢。
他显然是隔着车壁捕捉到叶澜陡然紊乱的呼吸,铠甲摩擦声轻响,似已抬手按上剑柄——
教皇的意志,就是他们挥剑的方向。
叶澜扶住额间冠冕,棱角分明的宝石像淬了冰,凉意顺着指节刺入心脉,将惊惶搅散成零星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仍在剧烈起伏,却已勉强扯出几分威严:“无事!”
尾音微微发颤,她将手缩入广袖,暗中掐住掌心强迫自己镇定,唯有眼睫上凝结的冷汗,无声坠入绣着六翼天使纹章的锦缎裙摆。
不对……
掌心的刺痛让她逐渐清醒。
她在残存的梦境碎片里搜寻线索,越想越觉得心惊——身怀阴阳原初界的她,本就是诸神忌惮的存在,那足以对众神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力量,注定不会被神位接纳。
她不可能是梦境中的神眷者!
更何况,她根本没有那位神秘女子那般纯正的六翼天使武魂。
尽管只是梦中匆匆一瞥,她也能断定对方才是真正的天使后裔。
一个骇人的念头如毒蛇般缠上心头。
这莫不是上天降下的诘问——
若诞下这个孩子必将招致灭顶之灾,那——
她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孕育新生命吗?或者说,选择通过这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吗?
它想,告诉我什么?
这个沉重的叩问,盘踞在意识深处,哪怕她回到教皇殿踏入密室,寒意仍顺着骨髓翻涌,冻得她浑身发僵。
沉重的石门发出吱呀声响,千寻疾骤然抬头,目光凝固在缓步踏入的身影上。
叶澜亲手设下的禁锢阵纹仍在墙面流转,泛着冰冷的幽蓝。
可这道封印锁住的不过是他的魂力,锁不住那些辗转难眠的深夜——自那日她拂袖而去,已经整整七夜,再没踏进过这间密室。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他按捺不住心头的关切,他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的失态——执掌教廷数十年,什么样的惊涛骇浪没见过?
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般乱了方寸。
还不是因为习惯——
习惯啊习惯……
可真是一把最锋利的软刀子。
叶澜垂眸不语,检查了一遍自己设下的封印,确认一切完好后,她褪下了自己的外袍,华丽的织金丝绸滑落,轻柔地铺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她却无暇他顾,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男人。
习惯影响着他,可也影响着她,她恨他,也爱他,她想反抗他,却也在依赖他,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哪怕她再天才,对生育一无所知的时候得到的预示,她本能地渴望得到他的庇护。
难道……
她做的这一切……
都是错的吗?
魂导器灯明明灭灭,千寻疾凝视着叶澜泛红的眼眶,哪怕他再恨她犯上造反,那也生不起气来了,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们之间的感情……
又岂是仇恨能轻易斩断的?
喉结滚动间,记忆里那个抱着他衣角怯生生的小姑娘与眼前人渐渐重叠,千寻疾在她少年时哄她的语调不由自主漫出来:“告诉老师,是谁欺负了你?”
尾音未落,染着血腥气的潜台词几乎砸在地上——我去杀他全家。
叶澜身形微颤,这样带着偏执的回护,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初入武魂殿时,面对其他宗门子弟的刁难,也是这般熟悉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替她遮风挡雨,将所有恶意隔绝在外。
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神明。
戴着华丽冠冕的女子转过身去,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洇湿了颈间。
她没有办法不爱他。
仅凭这一句贯穿了她整个成长岁月的承诺,她没有办法不爱他。
只能越握越紧,死死抓住。
她颤抖的指尖掐进掌心,咸涩的泪水混着唇上咬破的血腥味,将那些想说出口的辩驳都溺毙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