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崇邺也明白,他是信任自己,否则不会这么冲动的吐露心中所想。
脚步移动,两人并肩而立,宽大的袖袍挡住动作,他伸出手,食指轻轻勾住宁绝的小指尖:“阿绝,旁人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以答应你,不管将来如何,一定不会忘了“以民为先”。”
或许将来免不了处处算计,不得不为了制衡朝中那群老狐狸而成为执棋手,但他会牢记自己的底线,会记得今日的承诺,万事以民为先。
手心的温度逐渐上涨,宁绝不动声色回握:“知非,这是你的国家,百姓也好,官员也罢,他们都是你的子民。”
上位者不应以身份高低论贵贱,功当赏,错当罚,哪怕那人身上还有价值,也不应该为了获取利益而任他狂妄肆意。
“我知道……”
安崇邺抬了抬眼,瞳色暗下:“我会去劝父皇,这一次,不管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任何人包庇遮掩,哪怕……是他。”
在启安帝眼中,利益远比对错重要。
宁绝并不觉得安崇邺能说动他,除非元鹄的价值能胜过那个背后之人。
心中暗叹,他换了个话题问:“听说三殿下这几日常往大皇子府跑,陛下都不管吗?”
安崇枢名义上还禁着足,可他府上的客人几乎从未断过,如此松懈,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启安帝默许,由他胡来。
“皇后新丧,穆太师动作不断,父皇要拿他的把柄,只能从大皇兄那里下手。”
安崇邺无可奈何,原先他还以为启安帝不知道穆骞和长远候夫人的事,可试探过后,他才惊觉,启安帝不仅知道,甚至可能了解的比他还多。
他隐忍不发,或许是为了保皇后和安崇枢的脸面,也可能是为了皇室尊严,不想这等丑事公之于众。
本来随着穆骞的老去,那件事也即将深埋于土,但皇后的死让他发了疯的想报复安崇邺,为此,甚至不惜使上了卑劣手段。
陷害,栽赃,嫁祸……
那些为安崇枢筹谋皇位时都不曾做过的事,如今因为皇后,他一项不落全包揽了。
安崇邺这段时间应付得手忙脚乱,宁绝也不止一次看他揉捏着眉心满目烦躁。
“他如此钟情于长远候夫人吗?连她与别人生的女儿都能爱屋及乌?”
宁绝不由多想,一个荒唐的念头自脑中划过,仅一个瞬间,他就不自主表情凝滞,心中跟着腹诽:纵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吧?
想到那些腌臜事,安崇邺嘲弄一笑:“穆骞一生未娶,无儿无女,或许……是真把皇后当成他自己的女儿了吧。”
他的转变突然又激进,绝非一句“爱屋及乌”能概括的。
宁绝的思绪疯狂转动,但碍于没有实证,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安崇邺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提醒,让人告知项武一句后,便借着查案的名义带宁绝走进了另一条无人的巷道。
天乾隐去身形远远跟随,在看到墙角下越靠越近的双人影子时,他下意识移开视线,警惕的注意起周围所有细密的动静。
二人耳鬓厮磨片刻,也没忘了正事。
根据元鹄的描述,宁绝记下了从兵部到平明街的路线和建筑,当跑完少府监和祁府后,月色已经挂上枝头,喧闹的街上灯火通明,百姓忙碌的生活并未因几个人的死去而有半分变化。
翌日,天刚擦亮,消失许久的风巽给宁绝送来了刚刚查到的消息。
从宁文正出事到祁颂死亡这段时间里,大皇子府的暗卫并没有什么动作,三皇子安崇羽除了常去找安崇枢解闷外,也难得的安静了几天。
在这两件事上,他们默契的找不出半点嫌疑。
直到山艮查出祁颂出现在平明街的原因,是为了赴太尉许广儒之约,且月前许太尉与太师穆骞相聊甚欢,还有意将府中小女许给大皇子安崇枢做侧妃后,宁绝才隐约摸索些不知味来。
之前从闻卿竹那儿听说过,自从许长羿出事后,许、闻两家的关系就越来越差,尤其在车弥一事上,他可谓是做到了泾渭分明。
原先骠骑将军段无洛北伐的十万将士都很正常,可后来闻卿至前去支援,许广儒点给他的兵都是些泛泛之辈。
虽不至于老弱病残,却大多是营中的火头军,几乎没上过战场的那种,还有些就是新招的、几乎没训练过,刀枪都还拿不稳的毛头小子。
他们装得老练,行兵至半途闻卿至才看出蹊跷来,只是那时战事紧张来不及追究更换,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领着那群乱七八糟的队伍奔赴边疆。
好在有着老练的操兵技巧,闻卿至愣是力挽狂澜,在层层危机下打了个翻身仗。
取胜的消息传回京都时,许太尉不知道咬碎了几颗牙齿。
后来他私下的动作也没停过,不是暗中拖延粮草供给,就是进言阻挠京兵支援,每次他都能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凡那皇位上的人糊涂些,边疆早成了失守之地。
……
启安帝放纵臣子相斗,却不容许任何人置大昇安危于不顾,只是碍于许广儒做事隐蔽,还没露出足以自缚的把柄,所以他才勒令宁绝在戚明一案中保下高戬,让其领兵前去边疆稳固局势。
启安帝是懂得衡量轻重的,许广儒或许也是暗中得了警告,所以他不再紧盯着闻卿至。
但闻家也就这么几个人,闻卿竹一直躲在骁骑营不露面,闻老将军又不是个好算计的角色,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把手伸向了那些与他们交好,或是走得近的同僚身上。
譬如祁颂,若往上数两辈,他的祖母与闻大将军的祖父乃是亲兄妹,只是同朝为官,为了避嫌,他们两家这一代走动的少些,但亲缘依旧在,逢年过节也会相互送帖拜访。
所以会是为了报复闻府而杀害祁颂吗?
那宁文正又是为何,他身后可跟闻府没有半点关系。
再者,两次的命案,为什么都选择陷害元鹄?
他得罪过许广儒吗?为什么非得置他于死地?
另外,穆骞和安崇枢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们插手了多少,又知道多少?
这些宁绝都想不通。
是私人恩怨,还是利益相争,他需要个答案,也必须还之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