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
这一夜,太多人未眠。
寅时末,还未到卯时,九门提督官邸灯火通明。
贾宝玉穿好黑色飞鱼服,细细摩挲着绣春刀。
“宝玉!”
王子腾身披黑金色盔甲,龙行虎步而来,肃声道:
“跟随秦镇抚使拘捕贾氏九族之后,你便回锦衣卫衙门,安静等候喜讯。”
“记住,舅舅会偷偷藏匿尸体,借口是你奋勇杀贼,凭此功劳擢升,倘若能找到那畜生的心腹,凭借两具千户尸体,你至少都是百户镶三条金丝线!”
闻听此言,贾宝玉斗志昂扬,热血沸腾!
银白色飞鱼服啊!
自己穿上它,该有多么霸道风光?
王子腾目光灼灼地盯着外甥,提醒了一句:
“不会悲戚失态吧?倘若胡言乱语,陛下一气之下,真会将你处死。”
再过几个时辰,宝玉那些亲人都要刀刀凌迟,他怕宝玉悲伤过度又疯癫乱语,锦衣卫衙门到处都是眼线。
贾宝玉赶紧摇头,愤怒道:
“不听好人言自食恶果,活该堕入深渊,从前我会心痛得要死,可我现在麻木了,她们飞蛾扑火由着她们吧!”
“况且我前途无量,岂会做愚蠢之举?”
“待麒麟儿站上锦衣之巅,吾之贾姓才是荣耀!!”
王子腾眼里满是赞赏:
“说得好!”
宝玉根本不差,先前经受太多打击显得一无是处沦为笑柄,可宝玉入职锦衣卫后也意气风发!
“走!”舅甥二人走出卧室。
王夫人站在走廊上笑靥如花,目送他们走远。
外甥靠舅天经地义,有兄长在,宝玉必步步高升,成为陛下最信赖的肱股大臣。
一想到宝玉会穿上银白色飞鱼服,再穿天青色,接着是红色紫蟒,她便目眩神迷深深陶醉,往后享不尽的福分,无穷无尽的荣耀!
“我得进宫觐见皇后娘娘了,冥婚还得由我操持。”
王夫人喜不自禁,在丫鬟伺候中换上诰命常服。
若非这头小畜生,她和宝玉都没机会靠近巴结皇后,从某种方面,还得感谢这头畜生呢。
王夫人对镜整理仪容,根本难以遏制内心的兴奋情绪,轻笑出声:
“今儿个在皇后娘娘身边,第一时间就能得知她们的死状,哈哈哈哈哈哈哈。”
.......
卯时二刻,天蒙蒙亮。
宁荣街旁满地废墟,透过层层严密的将士,能窥探到那几座阁楼。
一身紫蟒的秦指挥使手持诏书,肃声道:
“圣上旨意,拘捕贾氏族人!”
身后浩浩荡荡的锦衣卫和大内侍卫涌向阁楼,贾宝玉由于身份缘故也能混迹其中。
轰隆隆声惊醒了贾家众人。
在无边无际的绝望恐慌之中,众姝眸光空洞,身着雪白衣裙,未施粉黛未有首饰,步履蹒跚地走出卧室。
赵姨娘早就坦然接受死亡,临死前能看到儿子便死而无憾。
她站在最前方,王熙凤和贾母立在身侧。
贾赦贾兰刑夫人都逃不过命运,各个抱头痛哭,尤其是贾赦贾蓉,嘶声哀嚎忘乎所以。
贾家仆役丫鬟都站在一起,谁也活不了。
废墟那边是几百个贾家旁系族人,自昨夜便被强行逮捕。
在众人簇拥中,魏永忠拿过花名册,对照容貌清点人数,最终满意颔首。
鸦雀无声中,他厉叱道:
“离京!”
“遵命!!!”一声声怒吼震破云霄。
赵姨娘王熙凤等人扭头注视着阁楼,眼眸里泪花点点,在依依不舍中坦然走出去。
望着一个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周遭大内高手心中冷笑,都要陪着奸佞万劫不复了!
走到原荣国府东西角门前,骤见一个个朝廷官员在焚烧祭奠冥物,为首者赫然是内阁首辅杨太岳!
一众官员默不作声,烈火焚烧中,倒映出一双双黯然悲恸的老眸。
在他们心里,贾环英明不坠。
可他们无力改变什么,只能以焚烧祭拜的方式告诉天下人,不管朝廷怎么宣判,尔等皆要记住贾环的功绩。
“首.......首辅大人。”魏永忠面色难堪,眼睁睁看着却不敢驱逐。
换作其余官员,他早就下令杖毙了,可首辅大人带头,哪敢不敬。
“快走!”魏永忠催促内卫。
人群中,一位仆役看着最远处的五位身影,顿时如坠冰窟,浑身透着彻骨的寒意。
鹤道人万万想不到,竟然有五位镇守!
他内心最后一丝火苗熄灭了。
原本寄希望于祖殿只出一人,其实一人就足够了,但自己和贾指挥使协力围剿,再凭借贾指挥使战场杀器,兴许能开辟一条生路。
但现在,所有人都要死!
鹤道人满脸苦涩,绝望至极:
“把自己的性命都给搭进去了......”
贾家众人面色麻木地走在宁荣街上,一身黑色飞鱼服冲了过来,掷地有声道:
“这是赎罪,这是应有的代价,大家安心去吧!”
“放心,我麒麟儿会报效陛下,为社稷肝脑涂地,往后平步青云迎娶妻妾,再为家族传承香火。”
“曾经我独自面对黑暗,誓死抗争奸佞,往后朗朗晴空下,我孤身一人亦能走得很远很远。”
“迟早某一天,整座天下会安静聆听我行走的声音。”
贾宝玉声嘶力竭,心潮澎湃。
尽管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不合适,但他总是想让她们知道,现在悔断肠子也晚了,贾家真正的凤雏横空出世,不再蛰伏!
“孽畜不得好死!”贾政形容枯槁,悲愤到了极致。
贾赦贾蓉盯着贾宝玉,眼神里满是不甘和乞求,命运何其眷顾这位不学无术的东西!
“走!!”魏永忠情绪不耐烦,大声催促。
贾宝玉负手而立,摆正腰间绣春刀,目送一个个可怜人奔赴十八层地狱。
娇嫩美艳的面容都要刀刀剐掉,何其屈辱残忍,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被那头畜生给愚弄蛊惑啊!!
时间不会倒流,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了。
贾宝玉摇头叹气,慢悠悠离去,深深凝视了废墟一眼。
昔日恩怨情仇,都埋葬了。
贾环啊贾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卑贱庶子!!
.......
走出宁荣街,沿途是堆积如山的纸钱,直至神京城门。
也许是江湖人所为,又可能是读书人,甚至是普通百姓。
在浩荡大势中,人中龙凤都万劫不复,他们作为鱼目什么都做不了。
但无边无际的纸钱,也在告诉贾指挥使,很多人都会记得你的功绩。
清晨的微风席卷,白色纸钱漫天飞舞,如送葬一般,将许多人送向黄泉。
赵姨娘摊开手,一片片纸钱落在掌心,以往会觉得晦气,可现在却紧紧攥着它。
她低声打趣道:“在地府还有家当,我现在可不是穷命。”
王熙凤忍俊不禁,弯腰捡起脚下的纸轿子,笑吟吟道:
“你还是上不得高台盘,我走到哪儿都要坐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