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朝阳冉冉升起。
神京城内外人山人海,京营、五城兵马司、内卫泾渭分明,却又井然有序。
一辆辆囚车驶离京师,大内高手站在两旁。
而最前方,赫然是五位鸡皮鹤发的镇守。
沿途各大势力的巨擘埋低脑袋,畏惧直视,他们终于目睹了传说中的武道神明。
是的,祖殿镇守就是武道至高神!
他们冒着巨大风险来到京师,只有两个目的。
其一,亲身观摩神明出手的风采。
其二,亲眼注视着一个枭雄的陨落。
五位镇守一路慢行,浩浩荡荡如长龙蜿蜒游动的军队紧紧跟随,蔚为壮观。
除了马蹄声和兵戈铁甲碰撞声,一路无人发出杂音。
行三十里路,直至辰时二刻。
五位蟒袍老人突然停住脚步。
官道另一端,有人等候多时。
这一刻,天地凝滞,画面戛然而止。
遥望着金色飞鱼服身影,所有人都眸光恍惚。
这个人究竟拥有多大的勇气才敢来到这里?
身后那上万锦衣卫,怀着陪葬的决心证明自己的忠诚。
囚车里,安萱儿视线极好,指着远处呢喃道:
“赵太太,贾公子在那里。”
听到这话,赵姨娘情绪崩溃,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到自己儿子,只能嘶声力竭地呐喊:
“环儿,环儿,快逃!!!”
只是片刻。
“娘,我在。”
明明是平静低沉的声音,却在天地间回荡不休。
五城兵马司三万精锐和京营四万武夫相继分散,上百位内廷高手围住囚车。
那一边,贾环静静屹立,转过身看向一万多锦衣卫以及那十二辆囚车。
他没有迟疑,一步步往前走。
“大人!”
一道道身影跟了上来。
“听令,按兵不动!”贾环厉喝一声,随即探出手掌,一根粗壮铁链卷起囚车,磅礴的力道将恶贯满盈的罪犯一个个捆绑。
他握住链头,步履缓慢地向前,离五位镇守只有三十步距离,贾环波澜不惊道:
“让开,本尊要祭拜烈宗皇帝的陵墓。”
五位老人一动不动,姜一闭目养神,许久后翕动嘴唇道:
“已被剥夺职权,就别再自称本尊了。”
“杂家劝过你两次,身居高位要敬畏皇权,要谨言慎行,你非但不听,反倒愈加放肆,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话音落罢,他扫视两侧,朗声道:
“请。”
四位镇守互相对视,都不想弄脏周身金玉。
见无人请缨,姜一自顾自说道:
“依照老一辈规矩,昔日锦衣卫权柄擅权弄政,是由资历最浅的那位出手震碎其丹田;南宫平安为所欲为,也是资历最浅的那位让其当街暴毙。”
“姜五,活络一下筋骨。”
姜五苍老的脸庞微微扯动,随即摇头失笑,沾染浊气不利于静修,但眼下也不能推脱了。
“好。”他轻轻颔首,缓缓踏出。
离金色飞鱼服只有十步距离,姜五慢条斯理道:
“画像高悬祖殿时,杂家认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对你抱拳躬身,你不珍惜得之不易的身份,那杂家只好将你打死。”
万众瞩目中,姜五未有动作,那位风华绝代的年轻人金光漫散,周身笼罩金玉,满头金发随风乱舞,整个人如金色骄阳般耀眼夺目。
大内高手和江湖巨擘死死盯着这一幕了,尽管知道对方是传说武尊,可那样灼目的金玉真让世人毛骨悚然。
姜五笑而不语。
其凋敝之躯散发着浅浅的金光,在磅礴金玉衬托之下黯然无光。
“请。”他仿佛返璞归真一般,全身透着质朴纯净的气质。
贾环目光冰冷,金玉以小周天运转,方圆十丈笼罩阴霾,雨幕渐渐凝聚,一颗颗拳头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落,地面深陷一个个巨坑。
雨幕之中,拳意蓄势有挟海镇山之威,有凌驾于世间一切武学的超然气魄。
面对神乎其神的手段,上万锦衣卫壮阔慷慨,神情激昂。
而五城兵马司和京营武夫悍卒们死死攥住兵器,眼底深处涌现恐慌之色,武道之巅的神迹如此骇人。
然,姜五眯起眼眸注视。
其余四位镇守面面相觑,喃喃道:
“真是一个怪物!!”
拳势积蓄甚大,威压八方。
骤然间,姜五拔地而起。
没有金玉护体,没有气机加持,只是一拳砸过去。
练太祖神拳,镇压不服皇权的武夫。
当他挥臂时,半空出现一个巨大的诡异旋涡,远处的锦衣卫下意识心神俱震,若非他们意志坚定,险些都要跪倒。
“灭!!”凋敝老躯一拳砸进雨幕。
这一刻,无数武夫神魂颠倒,顿生狂热的膜拜之感。
那种伟力好似天宪意志,无法用言语描述,却足以冲击到每个旁观者的内心深处。
老人踏地而起,一拳击出的刹那间,无形的压迫感席卷四方。
轰隆隆——
血肉手臂与伏羲雨幕圣拳对撞,互压互盖,姜五猛然用力,如水面泛起波澜涟漪,雨幕就这样溃散,连同璀璨金柱越发黯然。
姜五顺着金柱疾掠而下,贾环蓄势再轰一拳,几息间便被化解。
砰!
随着拳势四分五裂,贾环视线逐渐模糊,磅礴的伟力冲击而来,他踉踉跄跄后退,七窍鲜血飙射出来,飞鱼服鲜血淋漓,筋骨断裂声如擂鼓般此起彼伏。
只一拳,沦为血人。
姜五平稳落地,恰好是在原地,连脚印都重叠了,严丝合缝。
周遭寂静如墓窖,囚车里短暂的呆滞,望着浑身鲜血的男儿,赵姨娘王熙凤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泣声,贾家众姝都跌坐在囚车。
所有锦衣卫眼眶通红,内心燃起的烈火彻底剿灭,只剩与大人共进退的决心。
包括八百金刚都已然绝望,他们见证过贾大人创造太多奇迹,从未想过,有人能一拳将贾大人逼到不能再战,在祖殿镇守面前,真的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无数武夫瞠目结舌,如见神明般目视着老人背影。
贾环不可谓不强大!
二十岁的金玉武尊,早已颠覆了武道史,那样璀璨的金光本就可以踏平任何一座高山,江南老白莲教教主挡不住,高丽王室供奉照样趴在地上。
他的恐怖他的高度,让世间习武之人无力到窒息。
可就是这样一个枭雄,静静躺在血泊之中,浑身都在滴血。
只是一拳而已。
祖殿镇守的功力毫不华丽,没有金玉缭绕,也没有气蒸大泽,只有压迫到极致的拳头。
姜一等四位镇守负手而立,面带笑容,对此毫不意外。
天地元气匮乏,祖殿上方拥有世间最浓郁的元气,地底下还有社稷龙脉,每位镇守寿终正寝之前,都会竭尽全力传功于继承者,代代相传。
论武道拳头,祖殿之外谁不是蚁虫?
怕就怕有些人站在高处,自以为窥见了天光。
权柄是这样。
贾环也是这样。
没见过世间最伟大的力量,竟然真敢前来受辱!!
姜五闭目养神,声如洪钟道:
“取刀!”
“杂家亲自剐掉有史以来最大的奸佞!”
大内高手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柄锋利的弯刀。
另一边,魏永忠神情振奋,笑吟吟道:
“准备凌迟!!”
诸多大内高手看向囚车里的贾氏家眷。
贾环受一刀。
他的家眷也要受一刀。
让其睁大眼睛看着,临死前承受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锦衣卫做鹰犬喜欢酷刑,那便以酷刑而终,那才是万岁爷最愉悦的报复。
囚车里,众姝泪流满面,怔怔望着那道血人,真的能死在一起,可她们多么希望他能逃出生天。
鹤道人低下头颅,双臂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也只能引颈受戮,他敢暴露,立刻就会被击毙。
只是八位镇守里相对最弱的那一个,就能一拳打崩贾大人。
那种绝望感,好像几岁的稚童仰望一位魁梧的巨人。
血泊里,贾环缓缓站起身子,随着一大片筋骨断裂,他切身体会到祖殿非同寻常的伟力。
他抹去脸庞鲜血,轻声道:
“履行最后的职责,将罪犯送入社稷诏狱。”
姜五低笑一声:
“杂家不想说第二遍,你真以为自己还算个东西了?遗臭万年的奸佞!”
他浑浊的目光跃过血人,看向一个个毅然决然的锦衣卫,厉声喝道:
“贾环,让他们别再挣扎了,你自己清楚,今日怎么都是死!”
贾环看向那边的罪犯,缓慢闭目,蓦然开阖,眼瞳呈幽黑色,【狱眸】神通顷刻间席卷而出。
黑色牢笼笼罩铁链一位位罪犯,狂暴气机挤压的刹那,所有人悉数被无形黑线割喉。
一瞬间,贾环脑海里的面板浮现一张张罪犯画像,他满是血迹的脸庞露出由衷的笑意。
【狱眸】确实可以代替南北两座诏狱。
姜五视若无睹,持刀往前走,犹如一位屠夫准备宰割自己的猎物。
然而,只走五步,他眼眶剧颤。
姜一姜二等四位镇守原本气定神闲,可霎那头晕目眩,瞳孔里满是惊悚之色。
活了一百多岁,从未产生过这种惊骇的念头。
然而方圆无数人没有察觉,只看到祖殿镇守停滞不前,而血人摇摇晃晃勉强站稳。
天穹旭日高升,阳光普照。
蓦然。
轰隆隆——
天边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毫无征兆,没有任何酝酿,暴雨倾盆直泻,泼洒在官道。
晴空万里怎么就忽然雷声阵阵?
“诡异,火速镇杀!”
姜一神色大变,五老似有默契般同时出手,明明离血人近在咫尺,可周边仿佛有无形结界,雷鸣暴雨未结束时,竟不能再靠近。
姜五挥拳而至,可天地元气无端反噬,丹田内金玉如漏斗一样迅速衰弱,他仓惶后退几步,丹田又恢复如初。
“为何有此景?”
周遭无数人瞠目结舌,阳光明媚,雷声轰隆隆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