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叶在风里搅出细碎的响,卜凡蹲在青瓦上,隐身微光在皮肤表面像层流动的雾。
他盯着第三棵槐树的影子,喉结动了动——紫菱剥瓜子的壳子声突然停了,赖雪敲剑柄的节奏从两下变成三下,这是\"目标接近\"的暗号。
月光漫过广场中央的石碑,将\"仙域\"二字浸成冷白。
卜凡后颈的鸡皮疙瘩爬满整片肩胛骨,那缕若有若无的腥气突然浓了三分。
他眯起眼,看见树影里浮出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帽檐压得低,只露出半张泛青的下巴。
\"是他。\"小鼎在掌心发烫,这是法宝触发\"识伪\"能力的征兆——三天前在杂物堆里捡到的信笺,正是用暗影使者特有的\"血纹墨\"写的。
卜凡摸向腰间的玉哨,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想起昨夜赖瑶把浸了迷魂香的飞针塞进他袖管时说的话:\"要是那老东西敢跑,姑奶奶扎他三十六个窟窿。\"
\"叮——\"
玉哨轻响,像片被风吹散的碎银。
藏在茶楼二楼的守卫最先动了,青锋剑出鞘的嗡鸣刺破夜色;药铺门口的赖雪反手拔剑,剑穗上的红珊瑚坠子晃了晃,映得她眼尾发红;茶摊边的紫菱突然打翻茶碗,滚烫的茶水泼在青石板上,腾起的雾气里,她指尖掐诀,三枚冰锥已经凝在掌心。
暗影使者猛地抬头,帽檐滑落,露出张爬满青鳞的脸。
他怪笑一声,左手拍向腰间的青铜牌——那是幽影组织的信物,本该用来对接情报,此刻却迸出刺目黑芒。\"瓮中捉鳖?\"他的声音像锈了的齿轮,\"你们仙域的老东西,连老子带的是'引魂牌'都看不出?\"
黑芒炸开的刹那,广场四周的槐树枝叶疯狂扭曲,原本埋伏在树后的守卫被抽得撞在墙上,闷哼声此起彼伏。
卜凡咬碎舌尖,隐身微光骤然收敛——他早料到对方有后手,小鼎在掌心烧出红印,触发\"瞬闪\"能力,整个人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直接出现在暗影使者背后。
\"吃我一拳!\"他吼得中气十足,拳头却在触及对方后心时突然变爪,精准扣住暗影使者后颈的死穴。
这是赖雪教他的\"锁魂手\",专门制修仙者的灵脉。
可那青鳞皮肤硬得像铁,卜凡指甲几乎要折断,对方却反手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
\"小崽子......\"暗影使者转身,嘴里喷出腐臭的黑血,卜凡偏头避开,却见紫菱的冰锥已经穿透他左肩。
赖雪的剑跟着刺来,剑尖挑开他衣襟,露出心口处的幽影图腾——暗红蛇纹缠着火苗,正随着他的心跳渗出黑血。
\"都退!\"卜凡突然扯开嗓子,右手猛地按在暗影使者丹田。
小鼎第三次发烫,这次触发的是\"破妄\"能力,他能清晰看见对方灵脉里翻涌的黑气,\"他在引动血毒!
赖瑶,撒迷魂香!\"
赖瑶从街角的糖葫芦摊后跃出,腰间的香囊被她捏得粉碎,乳白色的雾气裹着甜腻的桂花香漫开。
暗影使者的动作明显滞了滞,卜凡趁机用膝盖顶他后腰,两人一起栽进旁边的花池。
泥土混着血的腥气涌进鼻腔,卜凡摸到对方怀里的青铜盒,用力一拽——盒盖打开的瞬间,一张染血的帛书飘了出来。
\"操你祖宗!\"暗影使者突然暴起,指甲变成寸许长的黑刺,划破卜凡的手臂。
但赖雪的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赖瑶的飞针钉住他四肢,紫菱的冰锥正抵着他咽喉。
三个姑娘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三尊护着小鸡的母鹰。
\"动一下,你脖子上的剑就往下三寸。\"赖雪的声音比剑尖还冷,她盯着卜凡手臂上的伤口,眼底泛起水光,却不敢挪开半分注意力。
卜凡喘着粗气爬起来,帛书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他展开时手在抖,月光照在字迹上,像照在凝固的血珠上:\"满月之夜,灵脉为炉,血旗重临,仙域为祭——\"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了,但足够让他的冷汗浸透后背。
\"这是幽影的总坛密令。\"暗影使者突然笑了,黑血从嘴角淌到下巴,\"你们以为抓了老子就能阻止?
等月亮圆了,整个仙域的灵脉都会变成血旗的燃料......\"
\"闭嘴!\"紫菱的冰锥又往前送了半寸,刺破他皮肤,\"再胡说八道,我冻穿你喉咙!\"
卜凡没说话,他把帛书塞进怀里,转身时撞得花池里的月季东倒西歪。
赖瑶立刻跟上,用自己的手帕缠住他的伤口:\"疼不疼?
我那儿有最好的金创药......\"
\"先回长老殿。\"卜凡打断她,声音哑得像砂纸,\"这情报,得让掌门立刻看到。\"
仙域的长老殿彻夜亮着灯。
卜凡站在殿外,看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长老的拂尘甩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响;大峰主拍桌子的声音隔着门都清晰;二峰主的叹气声像漏风的破钟。
赖雪替他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襟,指尖在他心口的帛书上轻轻按了按:\"他们会有办法的。\"
\"但这次的办法,可能要很多人去拼命。\"卜凡望着殿内透出的光,想起三天前紫菱煮的红枣粥,想起赖瑶披在他肩上的外袍,想起赖雪敲剑柄时的暗号。
月光从屋檐漏下来,照在他手臂的伤口上,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个小坑。
殿门突然开了,长老的白胡子在风里乱颤。
他扫过四个年轻人,目光在卜凡怀里多停了一瞬:\"去偏殿歇着。
明日辰时,各峰首座、各脉长老,还有......\"他顿了顿,\"你,都来议事。\"
卜凡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突然听见赖瑶在身后抽鼻子。
他转头,看见紫菱正替赖雪擦眼泪——原来刚才在广场上,赖雪的剑尖虽然稳,手心里早被剑柄硌出了血印。
\"哭什么?\"他扯出个笑,却比哭还难看,\"不过是场硬仗。
等打完了......\"他摸了摸怀里的帛书,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四周陷入短暂的黑暗,\"等打完了,我请你们吃十笼桂花糕。\"
但没人接话。
四个影子在黑暗里站成一团,听着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声音被风卷着,飘向仙域最深处的灵脉所在,那里的雾气正泛着不寻常的暗红,像团被血浸过的棉絮,缓缓漫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