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刹那!
被刘铁柱用带子死死勒住的朱秀兰,那原本微微翕动,似乎在发出扭曲信号的嘴唇,猛地停止了所有动作。
她额角疯狂跳动的青筋,也瞬间平复下去。
那股缠绕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灵魂都从躯壳里撕扯出去的非人意志,如同被无形的闸刀狠狠斩断。
束缚的压力骤然消失,朱秀兰的身体瞬间瘫软下去,软软地伏在刘铁柱的背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脸上那诡异的潮红也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死寂般的灰白。
然而,就在这如同幻象般的摆脱瞬间,朱秀兰那只被武装带死死勒住的手,猛地以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向上扭曲。
她的食指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刘铁柱那糊满泥浆的军装后背上,狠狠划了下去。
一下!两下!
她用指甲在那冰冷的泥浆上,划出了两道交叉深深的刻痕。
那形状,像一个死死交叉在一起,如同两道凝固血痕的数字。
7!
不是一道,是两道,一个倒垂的“7”与另一个横折的“7”交叠在一起,形成一种扭曲诡异可解的交叉十字。
划下这触目惊心的符号后,朱秀兰那只手最后痉挛般地抓了一下刘铁柱后背的衣料,然后便彻底垂下搭落在冰冷的泥水中,纹丝不动,她人也随之彻底陷入死寂般的昏迷。
刘铁柱的身体猛地一震!
脖颈上的勒痕深可见肉,他艰难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军装后背上,那两道还在往下淌着泥水的诡异刻痕。
两个交叉叠在一起的“7”字,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如同巨大的冰山,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峡谷外,那翻卷奔涌的黑色毒瘴主潮,已然逼近眼前不足百米。
它吞噬着岩石,草木,泥泞……
所过之处,一切都在迅速枯萎,溃烂,凋零。
冰冷的雨水砸在刘铁柱背上,渗入军装,却浇不灭那灼烧灵魂的寒。
后背上那由指甲刻下深嵌进布料泥浆里的交叉“7”,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李栓柱顺着他几乎要裂开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片模糊泥泞中两道狰狞的划痕。
“这…”李栓柱的络腮胡剧烈抽动,巨大的问号和更巨大的恐惧挤满了他那张硬朗的脸。
“噗!”猛地一口暗红的血沫混着泥水从刘铁柱嘴里呛出,他用勒得变形的胳膊死死撑住地面,从泥浆里强行拔起半截身子,脖颈上那道由武装带勒出的青黑色血痕,如同勒进灵魂的绞索。
他根本来不及解释背上那渗人的符号,目光如烧红的铁签,直刺那逼近百米的翻滚毒瘴,再从毒瘴狠狠盯向隘口上方东北侧那道沉默布满雨幕的山崖。
“东……崖……爆点……炸!”这几个字像是从碎裂的肺腔和勒紧的喉咙缝里硬挤出来的,嘶哑微弱得几乎被风雨和身后愈发凄厉的惨嚎撕碎,“老张……说的……真的。”
陈树仁猛地扑到刘铁柱身边,一把攥住他冰冷颤抖的手腕,试图确认老张的话:“老张,老张,东崖什么位置,具体点。”
卫生班长老张躺在泥水里,只剩急促进出的微弱气音,意识已然模糊。
时间,像被毒牙咬住,飞速腐朽!
峡谷口,混乱在绝望中抵达新的巅峰。
刺鼻的甜腻恶臭浓烈到令人窒息,裹挟着死亡气息的主瘴气潮,距离最近的战士已不足五十米。
毒气前锋,那贴着地皮,扭曲涌来的淡黄色气体,已然触及边缘。
又一个士兵痛苦地捂住眼睛倒下去,指缝中流出的不再是泪,而是黏稠的黄液。
牲口的哀鸣彻底被淹没,在人类濒死的撕扯声中,倒毙的尸身加速腐烂发黑。
头顶,山壁的呻吟和碎石滚落的簌簌声,如同催命符。
就在李栓柱目眦欲裂,看着那毒瘴如巨浪拍岸般即将吞没最前沿阵地,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的瞬间。
“双……双七联队!”
角落里,一个嘶哑仿佛锈铁摩擦的声音,猛地响起。
这声音如此突兀,带着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惊悸。
所有人都是一震,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担架上的张守业!
他竟自己坐直了身体,脸上那种奇异的茫然,被一种剧烈的痛苦和强行凝聚回光返照般的清醒所取代。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刘铁柱背上泥军装上那两个血淋淋的交叉“7”上,嘴唇哆嗦着,每个字都像带血的碎片往外迸:“七……七…是……它,就是它。”
他用尽力气抬起那唯一能动的手臂,指关节惨白地指向东北侧山崖顶端一块黑色岩石区域。
“当年……活体实验……关东军……臭名昭着……双七联队!”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铁水,浇灌进李栓柱的脑海!
一个被时间尘封,只在绝密内部通报和某些老兵惨痛回忆中流传,沾满无数人命的魔鬼番号。
刹那间,如同黑夜亮起一道惨白的闪电,李栓柱的思维被贯通了!
双七联队!
那支在战争末期,进行灭绝人性活体生化实验的秘密部队!
他们的专属标志,正是由两个狰狞扭曲的“7”交叉叠合而成!
朱秀兰拼死刻下的,不是符号,是那支恶魔部队的烙印!
老张拼死带回的情报,指向山崖,那是他们的魔窟遗迹!
而引爆点,就藏在那个魔巢里!
“操他妈的!”李栓柱眼珠彻底红了,所有的犹豫和绝望,被一股焚尽一切的戾气瞬间替代。
他猛地扭身,对着身旁几个距离最近尚能听清的老兵嘶吼:“崖顶!黑石头看见没有?给老子炸掉那儿,必须炸掉,二驴子你有老爆破经验给老子带路,谁还能动跟老子冲。”
二驴子一个四十出头的老兵,几乎在李栓柱开口的瞬间就明白了,他那布满雨水的脸上,猛地透出一股狰狞的平静。
“队长,炸药所剩不多了!”旁边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战士一边剧烈咳嗽,一边绝望地大喊。
刚才排险泥石流,炸药几乎耗尽。
李栓柱的心猛地沉到谷底。
难道就差这一步?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呛咳声炸响。
是刘铁柱!
他死死抓住李栓柱的裤腿,勒在脖子上的武装带被他自己的力道几乎嵌进肉里。
他用唯一还能发力的左臂,试图将背上昏迷的朱秀兰卸下,但他的腿扭曲着,使不上丝毫力气。
血水不断从他胸前渗出,混着雨水染红一片泥泞。
“给……给我……”他咳着血沫,目光却像两道烧红待淬火的尖锥,死死剜在李栓柱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炸药……给我……我……上!”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柱子,你他妈……”李栓柱看着他胸前那片还在扩大的暗红,那条毫无知觉的腿,脖颈上深可见肉的勒痕,简直无法想象这人怎么还能活着。
靠意志燃烧生命的灰烬吗?
“快……,没……时间了!”刘铁柱的牙缝里都在渗血,那双烧红的眼睛里只有一种东西,不惜一切完成最后使命的疯狂执念。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更巨大的暴烈,瞬间攫住了李栓柱。
他猛地弯腰,近乎粗暴地从旁边瘫倒战士身上扯下一个脏污沉沉的帆布炸药包,里面仅剩不到两捆。
“拿着!”李栓柱几乎是砸进刘铁柱伸出手里。
同时,他反手抽出一把磨得锃亮的老式工兵铲,倒转铲柄,将木把狠狠递到刘铁柱左手中。
“柱子,兄弟……活着回来。”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知道虚假。
刘铁柱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点头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接过炸药包和铲柄的瞬间,右臂强忍着胸口撕裂的剧痛,死死扣住捆在背后的朱秀兰,借助这一撑之力,爆发出最后一点潜能,竟然硬生生地将上半身再次从泥水里拔起。
他用那把沉重的工兵铲当拐棍,深深插进泥泞的石缝里,支撑住摇晃欲倾的身体。
然后,他几乎是拖着那条扭曲的废腿,用膝盖和那只还能稍微着力的左脚,开始了地狱般的挪动,方向,东北侧山崖。
李栓柱只觉得眼眶,像被滚烫的沙子狠狠磨过。
他猛地抬头对着崖顶,对着那翻滚逼近的死亡瘴气,喉咙里爆发出困兽最后冲锋般的咆哮:“火力,所有能打响的,给老子朝着崖顶那块黑石头打,压制,掩护柱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