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场考核结束,厅中鸦雀无声。
李太医看了看众太医,缓缓开口:“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一时无人应答。
李太医长叹一声,起身向贺曦拱手:“贺小娘子医术精湛,老朽佩服,太医院欢迎你的加入。”
贺曦恭敬地还礼:“多谢李院判和各位太医爷爷指点,曦儿往后定当虚心学习。”
齐衡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就这样,十岁的贺曦正式成为太医院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学生。
消息传出,轰动汴京城。
有人称赞官家开明,有人感叹贺家医术后继有人,也有人暗中嫉妒,等着看这个小姑娘在太医院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地方该如何生存。
但贺曦并不在意这些议论。
入学第一天,她抱着曾祖父的医案和贺弘文为她准备的药箱,踏入太医院。
太医院学堂内,二十余名身着青色学袍的学生正襟危坐。
贺曦坐在最后一排,显得格外醒目——她是唯一的女子,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今日讲授《伤寒论》太阳病篇。”
白发苍苍的周太医敲了敲戒尺:“谁来背诵太阳病提纲?”
前排几个学生立刻举手。
周太医点了中间一位:“梁景之,你来。”
那名叫赵景之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面容俊秀,衣着华贵,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他站起身,朗声背诵:“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
背诵完毕,周太医满意地点头:“不错,谁能解释一下为何太阳病首言脉浮?”
学堂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贺曦犹豫了一下,轻轻举起小手。
“哦?贺小娘子有见解?”周太医有些意外。
贺曦站起身,声音清脆:“回先生,太阳主一身之表,邪气初犯,正气抗争,故脉应之而浮。正如曾祖父贺怀仁在《医案·伤寒篇》中所言:‘浮脉如木浮水,主表主阳’。”
周太医眼前一亮:“说得好!还引用了贺院使的医案,可见用心了。”
赵景之回头瞥了贺曦一眼,嘴角撇了撇,低声对身旁同窗道:“不过是个会背书的丫头片子,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就是,不过是个毛丫头,理她做什么!”
休息时,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唯独没人理会贺曦。
她独自坐在位置上,翻阅着带来的医书,时不时做几笔札记。
“喂,小丫头。”
梁景之带着两个跟班晃到她桌前:“听说你是什么‘神医小娘子’?该不会是靠着你曾祖父的名头混进来的吧?哈哈哈!”
贺曦抬起头,不卑不亢:“我是通过太医院的考核进来的。”
“考核?”
赵景之嗤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有人给你走了后门,身为女子,就该在家绣花,跑来太医院凑什么热闹?”
“就是就是。”一个跟班附和道。
“太医院历来只收男子,突然冒出个小女娃,这多别扭呀。”
贺曦的小脸涨红了,但她牢记明兰的教导——在太医院,医术才是立身之本。
她合上书本站起身:“梁师兄若不信我的医术,大可以考考我。”
梁景之挑眉:“好啊,那你说说,麻黄与桂枝的区别何在?”
“麻黄发汗解表力强,主治无汗而喘;桂枝发汗力缓,更能温通经脉。”贺曦对答如流。
“《伤寒论》中,麻黄汤治太阳伤寒表实,桂枝汤治太阳中风表虚。”
梁景之有些意外,又不甘心地问:“那你说说,大黄为何要后下?”
“大黄泻下成分遇热易破坏,久煎则效减,故宜后下。”
贺曦眼睛都不眨一下:“《本草纲目》明言:大黄酒浸入太阳,酒洗入阳明,生用峻下,熟用缓下。“”
周围的同学渐渐围拢过来,有人发出惊叹声。
梁景之面子挂不住,冷哼一声:“背书谁不会?真到了诊病的时候,可别吓得哭鼻子!”
说完,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放学时,贺曦发现自己的药囊被人动了手脚——原本分门别类装好的药材全被混在了一起。
她咬着嘴唇,蹲在地上一点点重新分拣。
“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贺曦抬头,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站在面前。
约莫十三四岁,眉目之间透着一股书卷气。
“我叫文子瑜,家父是太医院的文太医。”少年自我介绍道。
“梁景之他们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他父亲是兵部侍郎,从小骄纵惯了。”
贺曦感激地笑笑:“谢谢文师兄,我自己可以。”
文子瑜便蹲下来帮她一起分拣药材:“其实很多人都佩服你的医术,只是不敢明说。你今天回答的那些问题,连我都不一定全知道。”
从那天起,文子瑜成了贺曦在太医院第一个朋友。
他经常帮她整理笔记,解答疑难。
而梁景之等人则变本加厉地刁难她——有时在她的座位上涂墨,有时故意在她经过时伸脚绊她,甚至散布谣言说她能进太医院全靠买通关系。
贺曦默默忍受着这一切,更加刻苦地学习。她知道,唯有医术精湛,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
这日的药材课上,林太医搬来十几箱珍贵药材让学生们辨认。
其中有一盒外形相似的根茎类药材,极易混淆。
“谁能准确区分这几种药材?”林太医环视学堂。
梁景之自告奋勇上前,却只辨对了一半。
林太医摇头:“这些都是常用药材,若辨错轻则无效,重则害命,还有人试试吗?”
贺曦举起了手。
在众人注视下,她走到药材前,一一拿起观察、嗅闻,甚至取少许咀嚼。
“这是羌活,断面有朱砂点,味苦微辛,主治风寒湿痹;这是独活,气味更浓烈,专治下半身风湿;这是当归,有特殊香气,断面黄白色,是补血圣药……”
她如数家珍,不仅说出名称,还详细说明性味归经和功效区别。
林太医连连点头:“全对!贺小娘子果然家学渊源。”
他转向其他学生:“你们都要向贺小娘子学习,认药是基本功,可半点马虎不得!”
梁景之脸色铁青。
下课后,他拦住贺曦:“小丫头,你别得意!辨认药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真刀真枪地治病啊?”
贺曦平静地看着他:“师兄,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不是争强好胜的。”
“哼,说得好听!”
赵景之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