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先上楼了。”景桃提了提湿润的衣领,对着朱莉微微颔首。
说完,谁也没看,径直转身上了二楼。
朱莉望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回过神来。她缓缓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管家立刻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朱莉捧着茶杯,温热的瓷壁熨贴着她的掌心,却驱不散心中的忧虑。
“夫人,要不要给大小姐和裴少也送杯姜茶上去?”管家轻声询问。
朱莉点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楼梯方向:“去吧,记得多放些姜丝。”
等佣人端着茶盘上楼,朱莉忽然叹了口气,对着管家絮叨起来:“这做妈的都是欠了儿女的债啊。担心她生病,担心她被骗,担心她被人贩子拐,担心她识人不清,未婚先孕......”
管家微微一愣。朱莉向来内敛,极少与下人说这些私密话。他很快恢复平静,恭敬道:“大小姐有裴少护着,以后必定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朱莉望向二楼的眼神复杂起来,刚要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景兆辉”三个字跳动着,是她丈夫打来的国际长途。
“你先去忙吧。”朱莉对管家摆摆手,起身走向书房。关门前,她又回头看了眼楼梯,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掩上了房门。
二楼走廊里,佣人端着姜茶站在景桃房门外,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水声。
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却听见景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放在门口就行。”
佣人放下茶盘离开后,景桃拉开浴室门,蒸腾的热气中,她裹着浴袍走出来,发梢还在滴水。
“把姜汤喝了。”景桃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说完,径直向卧室走去。
在她身后,裴舟也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他看了眼托盘上的姜茶,沉默地喝了起来。
喝完,裴舟在茶几边的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快速回复了几条信息。
窗外的雨声渐小,但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起身走到窗前,拨通了两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交代什么重要的事。
“咳咳...”挂掉电话后,裴舟突然咳嗽了两声。他抬手按住胸口,目光低垂。
发泄完了,理智也该回来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只能承受。
景桃淡淡地瞥了裴舟一眼,转身走进自己的首饰间。满室的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蹲下身,抽出最底层的抽屉。
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被她取了出来。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干燥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躺在丝绒衬布上的,正是那块价值连城的闻香玉。
——游轮上那个下午,两个男人先后送她礼物的画面犹在眼前。如今,一个与她形同陌路,一个即将另娶他人。
景桃的指尖轻轻抚过玉面,眼中情绪翻涌又很快归于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合上盖子转身走向裴舟。
裴舟早在听见首饰间的动静时就猜到了她的意图。可当那块闻香玉真的被递到面前时,心脏还是像被利刃贯穿般剧痛。
“秦森告诉你的?”他声音沙哑。那个撑着伞走进裴家祖宅的身影,他们都看见了。
景桃点点头,将盒子放在茶几上:“就在开车回来的路上,他打电话告诉我,过两天你要和卫家千金订婚了。”她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裴舟袖中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半晌才缓缓松开:“明天我们就官宣分手。之后...你就可以去201医院接裴烬了。”
“好。”景桃端起已经凉了的姜茶抿了一口。姜丝辛辣呛喉,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给张美娟发了信息后又拨通电话:“明天我和裴舟分手,记得买水军控评。”
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张美娟沉重的叹息,景桃却已干脆地挂断。
窗外雨声渐歇,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那块闻香玉静静躺在茶几上,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见证着这段感情最后的时刻。
201医院的单人病房里,黑暗像潮水般漫过每一个角落。裴烬蜷缩在病床上,瘦削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护士巡房时贴心地开了灯,却在转身离开的瞬间听见“啪”的一声——灯又被关上了。
黑暗才是他此刻最安全的庇护所。
“景桃,我好想你...”裴烬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床单,恍惚间那抹白色化作了记忆中最艳丽的红——
那是景桃为他绽放时,落在他生命里的第一抹颜色。
也是唯一一抹。
裴烬慢慢坐起身,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病号服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布满针眼的手腕。“你在干嘛...吃饭了吗?”他对着虚无的空气呢喃,声音缱绻得像是情人间的耳语。
床头柜上本该放着手机的位置空空如也。裴烬突然咧开嘴笑了,苍白的唇瓣在黑暗中划出脆弱的弧度:“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啊...可是...”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金属床栏,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他们把我关在这里了。”
窗外偶尔闪过车灯的光亮,在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裴烬盯着那些稍纵即逝的光亮,恍惚间又看见景桃慵慵懒懒走来的样子。他伸手想去触碰,光影却从指缝间溜走了。
枕头下藏着一小块从花瓶里偷拿的碎瓷片。裴烬把它攥在手心里,尖锐的棱角刺进皮肉,疼痛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血珠渗出来,在掌心蜿蜒成细细的红线,像极了那天景桃落在洁白床单上的痕迹。
“再等等我...”
他对着掌心的伤口轻声说,仿佛那是能传递思念的魔法,“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王林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月光从巴掌大的窗户缝隙漏进来,在裴烬苍白的脸上投下道道血痕般的阴影。
他苍白的手掌上,一道新鲜的伤口正汩汩渗着血,在雪白的床单上绽开一朵妖冶的花。
黄菊踩着高跟鞋走到床边,鞋跟碾过地上凝结的血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真可怜。”她俯身用指甲勾起裴烬的下巴,“就这么想她?”
黄菊突然轻笑一声,转头对王林道:“你说那晚景桃落红时,是不是也这么...艳丽?”
王林眸光骤然一冷。
窗外恰有惊雷炸响,照亮他绷紧的下颌线。“自己选的狗,最后把主人当仇人。”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黄小姐的驭下之术,王某今日算是领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