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在战争伊始便已经来到附近,并全程观看了有穷氏的指挥方式和战争艺术,
身旁的嬴益和往常一样,手中木炭都快磨出火星子了。
禹也如饥似渴的观察着,
他过去二十年人生中所经历的村口械斗,比起眼前浩大残酷的场面完全不值一提,
这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尽管是以共工氏上千人的性命为代价。
姒女华曾是羿的徒弟,她也被禹拉了过来,
过去一个月,她一直没等到竖亥,茶不思饭不想的哭泣了许久,
但巢父和许由意外的将商均救下,
带来了竖亥的消息。
得知竖亥待在巫咸山西部的隐秘之地,众人皆安心不少,姒女华也不再整日忧愁。
只是竖亥所记录绘制的兽皮在水中浸泡太久,
字迹和图像已经几乎无法辨认,
唯二有价值的兽皮还被巢父许由悄悄抽走,
嬴益惋惜的捶胸顿足。
羿仔细打量着姒女华,眼神不善的看着她身边二人,
“有夏氏禹,见过后羿。”禹恭敬的说道,
“陶唐氏益,见过后羿。”嬴益也自报家门。
羿讶异了一下:“后羿?我何时被封为后?”
嬴益接道:“三天前,帝尧亲许。”
话已至此,羿自然明白了尧的用意,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随后他心疼的捏了捏姒女华瘦弱的肩膀,夹着嗓子说:
“女华,几年未见,怎么瘦成这样。”
刚才还威武霸气的战神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好似老父亲哄女儿一般细言细语,
姒女华立刻嚎啕大哭,引得后羿不断出声安慰,
随后他更是得知禹已经将姒女华许给竖亥的事情,
略有恼怒的说道:
“早就听说过竖亥的名声,只是一直没能得见,这次他要是回来,我一定得好好考察考察他,看他是不是配得上我的女华。”
说着后羿的双臂青筋暴起,一股杀气震的腰间青铜刀不住摇晃。
禹和嬴益不由得冒出冷汗,看了看后羿满身的伤痕,心中不由替竖亥捏了一把汗。
闲话一番,战场已经开始清朗,
有穷氏快速的整理完战场和己方的尸体,在一边冷眼旁观,
身心俱疲的共工氏,默默地舔舐着伤口,打扫战场,收敛尸体,
聚集的流民,则是放声大哭,他们彻底失去了家园。
巢父驾着牛车缓缓前往后羿和四岳这里,后面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许由,
四岳一直沉默不语,直到看见牛车上形销骨立的尧,
毕竟是六十多的老人家,一刻不停的奔波了将近一个月,还直面了地震和洪水,
大病一场已经是最小的代价。
见到四岳上前,尧也没有多言,
只是默默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随后冲着身后的许由招手。
许由迈着四方阔步走到众人之间,左手托举帝尧玉柱,右手持青铜权杖,说道:
“太一有威!山川显罚!今共工氏婟渎神明,狂言盈沸。
俎豆失序,腥臊逆于玄冥;妖言汹汹,讇说讧于烝民。
致山川震裂,河伯腾涌。
咨尔秩宗:
褫其玄圭,绝其血食!
削尔茅土,交社稷于有夏;
劓尔姓氏,易图腾为洪渎。
共工之嗣,世服罪愆,永祀玄冥以赎厥愆!
嬴益留书,颁四方。”
如此严厉的惩罚,不但处罚了共工氏的土地和邦国,
还剥夺了他们的祭祀权利,削去了他们的姓氏,
以后世世代代改姓为洪,永远背负大洪水的罪责。
四岳立刻捏紧了拳头,脸色涨的通红,脑门青筋一根根暴起,
禹立刻上前握住他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
两行热泪从四岳眼中流出,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挣扎,
四岳半晌后缓缓睁眼,用呕哑的声音答应下来,
即使不答应又如何,他已别无选择,
四岳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寂潦倒的背影在夕阳下。
尧也不忍再看他,浑浊的眼眸中满是不忍和无奈之情,
这也是尧深思熟虑后下的指令,这样可以快速平息各个邦国的恐慌,让流离失所的百姓安心种地,
将代管之权交给禹,也是看中禹的才能和品性,
华夏集团日后还需要共工氏的治水专家,
不能放任后羿这样的野心家挑动流民,让共工氏直接覆灭。
禹得了天大的好处,
但他暂时也不会插手共工氏内的事务,他们该怎样还是怎样,毕竟是曾经的盟友。
许由没有许多感慨,他又对着后羿说道:
“咨尔有穷氏羿!
蠢兹共工,鸱张江汉,渎神衅祀,播瘼殃民。
尔躬擐犀兕,矢殪妖凶,汛扫污邦,廓清中原。
今畴尔庸,陟尔为后。
命汝:
大河流离,汝其廪之;
衰草寒烟,汝其辟之。
狄骑窥边,汝其障之;
燧烽举燧,汝其膺之。
建旌旄于太行,镕金柝于寒野;
北土烝民,罔不率俾;山河百灵,永绥厥土!
铸彝鼎,藏都邑。”
后羿欢天喜地的应下诏令。
今日后,共工氏得到的处罚,以及有穷氏受到的嘉奖将会遍传中原。
有人欢喜有人忧,大河中游三大邦国集体陨落,
有穷氏肉眼可见的即将强势崛起,
暗地里,姬弃和子契也已经开始行动,
虽然巨大的肥肉即将落入有穷氏手中,
但在这个漫长的时间内,他们也能从中攫取足够的油水滋补自身。
争端告一段落后,尧也将在有夏氏和商均一起养好身体,然后一起返回陶唐氏,
只是尧的身体调养一番便能恢复,可商均的双腿却再也无法站立。
许由和巢父则是加紧钻研竖亥留下的图纸,好让禹的信任不再落空。
大巴山南麓,
竖亥正带着浩浩荡荡四五千人驻扎在密林之间的空地上,
其中壮年男性可占到一半,
这是竖亥耗费半个月在巴蜀搜罗的山民,他们或是失去家园,或是被地震水灾吓破了胆,愿意同去中原,
在山中穿行大半月,行进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他们已经沿着巫咸山山脉北上,来到了大巴山附近,
之所以选择这条更远的路,也是为了避开驩兜部的地盘,
竖亥亲眼看着水流向驩兜部那里,如今贸然闯入,怕不是要被他们做成过冬的肉干。
经过许多艰难险阻,再有一个月,他们便能越过这道山脉,去往有扈氏,
但因为即将到来的冬季,
一行巴蜀流民不得不放缓脚步,四处游猎,准备兽皮过冬。
殳戕一路上侍奉竖亥左右,无微不至,
今日,他又端来一盆珍馐美味献给竖亥,
看着盘中白如玉,嫩如膏的白色肥虫,竖亥感动的流下口水。
一路上吃的东西倒不是很紧张,
驩兜部的粮仓虽然被水淹没,但上层的粮食未遭到浸泡,
以及竖亥指挥的换家行动,他们都随身带着许多干粮,
何况群山莽莽,野兽无数,精通狩猎的山民总能找到些吃的,
虽然肚子一直填不饱,但也没饿死过人,
只是口味一言难尽。
“去掉头就能吃,蛋白质是牛肉的六倍,鸡肉味。”竖亥默念着口诀,将肥虫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