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头顶炸成一片，沈杰盯着姜雅琴发颤的指尖，甜筒上的奶油正顺着她指缝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浑浊的白圈。
他喉结动了动，想抽纸巾替她擦手，却见张雅雯已经挂了电话，踩着细高跟折回来，珍珠耳坠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
\"让你们久等了。\"张雅雯的笑像浸了蜜的玻璃珠，落进姜雅琴怀里时却淬了冰，\"刚才是我爸的电话，说观湖花园三期的销售经理在等我们。\"她有意无意扫过沈杰攥着姜雅琴手腕的手，\"雅琴，我记得你上回说对房产没兴趣，怎么突然和沈同学一起看房？\"
姜雅琴的指甲几乎掐进沈杰手背。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像块被扔进冷水的玉。\"帮...帮沈叔叔看的。\"她声音发涩，\"他之前住院，家里想换个有电梯的房子。\"
\"原来是这样。\"张雅雯忽然掩嘴轻笑，\"我就说嘛，沈同学和雅琴怎么会突然买婚房——\"她尾音轻轻一挑，\"不过话说回来，沈同学上周在食堂还答应我，等你爸出院要请我吃饭的，该不会忘了吧？\"
沈杰瞳孔微缩。
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伍芷清生日宴那晚，张雅雯确实举着酒杯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被恋爱脑冲昏头，忙着给伍芷清夹菜，根本没注意到张雅雯眼底的算计。
\"没忘。\"他松开姜雅琴的手，不着痕迹替她挡住张雅雯的视线，\"这周内挑个时间，我让陈景明订位置。\"
\"那可说定了。\"张雅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两圈，忽然弯腰捡起地上的宣传单，\"对了，观湖花园三期的样板间明天开放，雅琴要是有空......\"
\"我们还有事。\"姜雅琴突然拽住沈杰衣角，白裙子被风掀起又落下，\"沈阿姨该等急了。\"
沈杰顺势揽住她肩膀往小区外走，能感觉到她后背绷得像根弦。
路过冰淇淋车时，他蹲身捡起被踩扁的甜筒纸，扔进垃圾桶。
余光瞥见张雅雯还站在原地，对着他们的背影捏了捏宣传单，指节泛出青白。
电业宿舍的老楼道里飘着酱油炒饭的香气。
沈杰刚掏出钥匙，就见海明远从楼梯拐角转出来，手里提着两个红木礼盒，身后还跟着个抱纸箱的小工。
\"姜小姐。\"海明远点头致意，目光扫过姜雅琴发红的眼尾，又迅速垂下，\"老爷听说沈先生出院，让我送些补药。
这箱是赵驾驶腌的糖蒜，小少爷非说您在华清馋这口。\"
姜雅琴接过纸箱时手一抖，糖蒜罐子撞在箱壁上发出闷响。\"小少爷？\"沈杰挑眉，\"姜家还有个小少爷？\"
海明远喉结动了动，像是意识到说漏嘴，低头摆弄礼盒绳结：\"姜家旁支的孩子，皮得很。\"他抬头时又恢复了管家的得体，\"沈先生要是方便，我帮您把礼盒搬进去？\"
\"我来。\"沈杰接过礼盒，重量压得他胳膊一沉。
他余光瞥见姜雅琴正低头翻纸箱，指尖轻轻抚过糖蒜罐子上的歪扭标签——是孩子的笔迹，写着\"雅琴姐姐甜蒜\"。
\"海叔，过两天我想带雅琴去海边玩。\"沈杰故意把\"带\"字咬得很重，\"姜家那边......\"
\"老爷只说听姜小姐安排。\"海明远擦了擦额头的汗，\"我...我先回去复命了。\"他转身时脚步发飘，差点被楼梯绊到。
沈杰关上门，就见姜雅琴抱着糖蒜箱坐在沙发上，发梢还沾着刚才跑回来时的草屑。\"雅琴？\"他蹲在她膝前，\"张雅雯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她低头揪着裙角，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她堂哥是我哥的同学。\"声音轻得像叹息，\"上回我拒绝姜家安排的相亲，她堂哥在酒局上...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沈杰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起海明远刚才说漏的\"小少爷\"，想起姜雅琴总说\"姜家规矩多\"，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总穿素色裙子——不是不喜欢漂亮，是在和那个规矩森严的家族较劲。
\"叮咚——\"
防盗门突然被撞得晃了晃。
沈杰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冲过去，却见门外站着个拎着菜篮的中年女人，钥匙断在锁孔里，正举着半根钥匙发愣。
\"妈？\"沈杰松了口气，\"你怎么不打电话？\"
魏芷荣把菜篮往他怀里一塞，搓了搓发红的手心：\"我在菜市场买了条活鱼，怕放久了不新鲜。
谁知道钥匙插进去就断了，我琢磨着用铁丝捅捅......\"她忽然瞥见沙发上的姜雅琴，眼睛一亮，\"雅琴也在呢！
正好，我刚才路过照相馆，看见他们周年庆拍全家福打折——\"
\"妈！\"沈杰额头青筋跳了跳，\"你又乱花钱......\"
\"怎么是乱花钱？\"魏芷荣扒拉着菜篮里的鱼，\"你爸明天就能拆线，咱们一家四口拍张全家福，多喜庆！\"她突然顿住，看了眼姜雅琴又看沈杰，\"那什么...雅琴要是不忙，也一起来？\"
姜雅琴立刻站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不忙！
阿姨，我帮您择菜。\"
沈杰看着两人说说笑笑进厨房，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
张雅雯的名字跳出来时，他下意识看了眼厨房——姜雅琴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盘子，魏芷荣在旁边扶着她的腰。
\"喂？\"他走到阳台接电话。
\"沈同学，今晚方便一起吃饭吗？\"张雅雯的声音像浸了玫瑰露，\"我订了观湖花园旁边的私房菜......\"
\"今晚不行。\"沈杰望着厨房窗户透出的暖光，\"我妈刚回来，我们要去拍全家福。\"
\"全家福啊......\"张雅雯轻笑一声，\"那明天？
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沈杰捏紧手机，\"我和雅琴自己去。\"
挂了电话，他转身就撞进一怀饭香。
姜雅琴端着刚炒好的青菜，发梢还沾着点面粉：\"阿姨说拍完照要去吃红烧肉，你馋不馋？\"
\"馋。\"沈杰盯着她鼻尖的面粉，伸手替她擦掉，\"不过更馋......\"
\"馋什么？\"
\"馋明天。\"他望着她疑惑的眼睛，突然笑了，\"馋照相馆的反光板。\"
姜雅琴被他笑得耳尖发红，举着锅铲作势要打。
这时魏芷荣从里屋探出头：\"杰子，把你爸那件蓝衬衫找出来！
雅琴，你穿我那件淡粉针织衫吧，上回洗得可干净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啪\"地亮起。
沈杰望着姜雅琴抱着针织衫跑向卫生间的背影，听见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混着魏芷荣翻箱倒柜的响动，忽然觉得这栋老楼的每道裂缝里，都塞满了比甜筒更甜的东西。
直到后来在照相馆，当赵摄影举着相机喊\"新郎新娘靠近点\"时，沈杰才想起今天这个瞬间——姜雅琴从卫生间出来时，淡粉针织衫的领口沾着他刚才擦面粉的指痕，而他正盯着那点淡粉发呆，连魏芷荣喊\"走了\"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