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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普!小心!”安下意识地呼喊。

伊利丝和亚敏甚至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前冲拉人的动作,手臂伸出,却只抓到了一片潮湿的空气。

但预想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

“啪嗒。”

轻微水花溅起的声音,在这片被绝对寂静统治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皮普踉跄了一下,落在了那片倒映着末日天空的“镜面”上,并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被黑水淹没。

水只将将没过了皮普破旧的靴帮。他就那样站着,水面在他的脚踝以下轻轻晃动。

落下时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地向外扩散开去。

那倒映在水面上,宏伟而恐怖的天空裂缝,也随着这圈涟漪,被彻底搅碎,变成了一片片流动破碎的光斑。

众人那被浩瀚景象所吸引住的心神,也随着被破坏的镜像而恢复,这才意识到,那真的只是一个虚假倒影。

但抬起头,上方依旧是看不见顶的无尽灰雾。没有天空,也没有日月星辰。

这里只是一个倒映着不存在于世之物的虚假深渊。

渺小皮普站在那片破碎的光斑中央,像一个站在星云碎片上的孤单旅人。他腰间那盏小小的防风油灯,是前方无边黑暗中唯一真实的光点。

“看,没问题。”皮普向着船上的众人示意。

“你把这个叫没问题?!”亚敏的话变得有些尖锐,“这一路上……那些鬼东西……这里全都是问题!”

卡琳没有说话。她依然站在船上,手紧紧地握着船舷的栏杆,指节间都快看不见血色,没有下船。一边警惕地盯着那个站在“深渊”上的孩子,一边压抑着内心因为认知被反复颠覆而产生的巨大混乱。

“这只是另一种幻觉吗?”伊利丝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手中的短刀没有归鞘,“和刚才那个会动的废墟一样。我们的感官已经不可信了。”

“是不是幻觉,试试就知道了。”格里夫喘着粗气说。

他从旁边找了个没用的废铁盒,掂了掂,然后用尽全力,朝着皮普脚边不远处那片“水面”扔了过去。

“哐当”,“啪嗒”。

铁盒砸在了“水面”上,弹跳了两下,最终侧躺在浅浅的水中。

船上再次陷入了沉默。

“怎么会……”费舍尔一边擦着嘴角的血沫,喃喃自语,“这不……这不符合任何能量场的规律…那下面,我什么都探知不到…”

卡琳瞥了眼铁盒,目光依然锁定在皮普身上。

“这是逆生泉的一部分吗?”她问。

“我不知道。”皮普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爸爸和船长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走过去的。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路?”格里夫发出一声嗤笑,“这算什么路?”

“下面……下面是实的。”皮普解释道,“水只有薄薄的一层。我解释不了,但是,和踩在泥地里差不多。”

“你还知道些什么?还藏着什么?皮普。”卡琳皱着眉,语调已经有些下沉。

“已经到门口了,来之前我就说了,现在没办法回头,你们还在等什么?”皮普催促着众人。

安看着刚刚格里夫的实验,突然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跑到驳船的船尾。探出头,向着她们来时的那片水域望去。

水下,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之前那些推着船前进的“手臂”,消失了。

它们没有攻击,也没有告别,就那样……消失在了某个看不见的边界之后。这里的规则,和刚才那片水域,又完全不同了。

这一切,让安的大脑陷入了一片彻底的混乱。

她回头,再次看向那个站在破碎深渊里孤零零的男孩。

可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再次从眼部传来,安赶紧靠在边缘,防止自己掉入水中。

那未知的能力如约而至,又是那个黑暗的空间,皮普刚刚所站着的位置,不再是皮普本人,更像是一块和皮普一般高的人形玻璃。

透过那透明的身体,安看到有一根散发着银白色光带,从皮普的后心处延伸出来,一直没入他脚下那片浅浅的水之中。

那根带子像一根无形的脐带,在轻轻地搏动着,似乎在向人形的身体里输送着什么,忽然间,光带绷得直直的,将那人形飞快地向后拖拽着,那人形挣扎,尖叫,但最终还是被拖向了黑暗中。

就在安惊魂未定,以为到此结束时,那片黑暗的水域深处,一张被水浸泡得浮肿、双眼圆睁、痛苦不堪的溺水人脸,一闪而过!

“啊!”

安尖叫着猛地闭上了眼睛,向后倒去。

但现实中的她没有摔倒。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地接住了她,是卡琳。

卡琳将浑身颤抖的安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她的目光却越过安的头顶,再次锁定在了皮普的身上。

那个孩子,依然是那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安那一瞬间的恐怖反应,也让他出现了难辨真假的关心和慌乱。

“姐姐……”安在卡琳怀里缓过神来,她紧紧地抓住卡琳的衣服,借着姿势,趴在卡琳耳边,在急促的呼吸中,将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悄悄的说了出来。

卡琳静静地听着,抱着安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一路上来遇到的一切,似乎都和她们眼前的这个“向导”脱不开关系。

卡琳又扫了一眼她们来时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这艘驳船已经彻底“死”了,像一片被冲上岸后再也无法回到水里的枯叶,静静地搁浅在这片虚假的深渊之上。

她回头看着疲惫不堪、精神都已处于崩溃边缘的队员们,看着那个紧紧抓着亚敏、脸色惨白的安。强行留在已经失去动力的船上,无异于坐以待毙。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留在这里,只有精神崩溃后的死路一条。

“我们得下船。”卡琳终于做出了决定,她的声音也能听得出无可奈何。

“队长!”伊利丝立刻表示反对,“太危险了!我们对下面一无所知!”

“我知道。”卡琳看着她,“但我们同样对这艘船如何离开这里一无所知。我们已经被困住了。现在,唯一的变量,就在船下,如果,那小子要害我们,刚刚任何一个幻觉期间都可以做到,但他和我们一样都受到了影响。”卡琳的声音很低,带着无可奈何的沙哑,

她没有再解释,而是第一个采取了行动。她走到船舷边,解下腰间一圈备用的、坚韧的绳索,将一端牢牢地系在船上的桅杆上,另一端则扔给了皮普。

“接着。”

皮普下意识地接住了绳子。

“从现在起,这根绳子会一直系在你身上。你走在第一个。”卡琳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格里夫,你在他后面,随时准备拉紧绳子。伊利丝,亚敏,你们在两侧。费舍尔,安,你们在中间。我断后。”

她说完,便将自己的防水服裤腿扎紧,然后,一只脚踩着船舷,另一只脚试探性的伸向了那片虚假的深渊。

靴底接触到水面,冰冷的触感传来。

紧接着她踩了下去。

脚下传来的是和认知完全不同的触感。不像踩在石头或泥土上,那感觉更柔软一些,还带着韧性。

卡琳皱起了眉。她低头看去,水很浅,但依旧无法完全看到水下的“地面”。

那是一片由无数被压缩、糅合在一起的、灰黑色的类似有机物的物质构成的地面。它看起来像某种腐烂已久的、巨大的地毯,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生物粘膜。

格里夫紧随其后也跳下了船,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跑了这么远,没想到最后还要给‘怪物’踩背按摩。”

队员们陆续下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警惕和厌恶。

安在亚敏的搀扶下,捂着右边依然发麻的眼睛,最后也踩上了这片诡异的“土地”。那种柔软、滑腻、还残留着弹性的感觉,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了父亲曾经带回来的那些接近半腐烂的野兽尸体。

她真的觉得,大家正行走在一具无边无际的巨大尸体之上。

“跟紧了,”卡琳的声音响起,“保持队形,注意脚下。”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踩在那片柔软而坚韧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地跟着队伍最前端的皮普。绳索像一条脆弱的生命线,将皮普和格里夫连在一起。

脚下的浅水冰冷刺骨,每走一步,都会溅起黑色的水花,落在厚重的防水服上,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慢慢腐蚀。

安被亚敏牵着,走在队伍的中央。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落脚,脚下的“地面”都会微微下陷,然后又带着一股奇异的弹性将她的脚托起,十分不舒服。

在这片令人迷失方向的混沌中,安好几次都觉得,在那翻滚的灰雾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们。那不是具体的形状,更像是一小块比周围雾气颜色更深的“污渍”。但每当她眨眼,试图看得更清楚时,那“污渍”又消失了。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害怕被当成是小孩子的胡思乱想,给本就神经紧绷的众人添麻烦。安只能更紧地抓住亚敏的手,将这份不安默默地藏在心里

格里夫魁梧的身体每一步都踩得很沉,可以听到脚下传来更加明显的“噗嗤”声,仿佛踩破了某种内部充满液体的组织。

有几次,他甚至感觉脚下的东西在蠕动。

“别停下。”皮普催促道,他的声音也因为紧张而走了调,“我们必须在‘倒影’重新恢复前,离开这里。”

没有钟表,行走在这片没有任何参照物的镜面上不知多久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东西”。

它就那样孤零零地立在浅水的中央,无墙无依,仿佛是凭空长出来的一样。

那是一扇独立,巨大的双开门扉。

门扉由类似岩石但又带着金属光泽的未知材料制成,数米高,表面布满了古老而繁复的浮雕。

卡琳示意队伍停下。

她走上前,提起防风灯,借着油灯的光,仔细观察着门上的雕刻。

那上面雕刻着许多与海洋相关的图案——海兽、纠缠的海藻、盘旋的海鸟。而在最中心的位置,雕刻着一幅主图:一个身形修长的女人,正侧卧在一头同样巨大、正在休憩的鲸鱼背上,她的长发与鲸鱼喷出的水雾融为了一体,姿态安详而宁静。

安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同样打量着花纹。

那些雕刻的风格,却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安在自己的小脑袋里使劲思索着,最终,她想起了什么。

“这个……和酒馆门上的那个有点像哎。”

听闻安的话,卡琳又仔细看了看,不知是因为安说的话所影响,还是事实真的如此。虽然材质和雕刻风格完全不同,但这扇门上的女人轮廓,与“溺水海妖”酒馆门上那个海妖,确实有几分神似。

但,这里的刻的,没有痛苦,而是宁静。

“门后……就是逆生泉吗?”费舍尔的感知能力让他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这扇门散发出的气息。

“我……我不知道。”皮普摇着头,“穿过这扇门,应该就能找到答案。”

就在众人站在门前继续观察时,那扇紧闭的门扉,中央的缝隙处,突然透出了一丝光。

光线很亮,却又极其诡异。它只存在于那道笔直的门缝之中,没有向外溢出分毫,即使众人就在门前,身上也没有半点光亮,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无法照亮周围一丝一毫的黑暗。

“又是这种活见鬼的事,真是够了!…”格里夫低声咒骂,这种彻底违反物理规则的现象,比任何怪物都更能摧毁人的理智。

皮普看到光芒,脸上反而露出了急切,他下意识地就想走上前去推门。

“站住。”

“哎哟!”

卡琳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了回来。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力道之大让皮普痛得叫出了声。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从现在起,由我来指挥行动。”

一路走来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不信任这个孩子,更不信任这扇看着就不对劲的门。

她解下连着皮普和格里夫的绳子,将一端重新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另一端则绑在了皮普的手臂上,打了一个牢固的死结。

“所有人,前后手拉手,排成一列。”她下令,“我第一个,伊利丝第二个。皮普,你跟在伊利丝后面。格里夫、费舍尔、安,你们在中间。亚敏,你断后。谁也不许松手。”

队员们立刻执行,迅速地排好了队形。

“还有最后一步。”卡琳从腰间的战术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盒,那是她们每次行动的老朋友,促进剂。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药剂瓶倒入口中。

这样的行动,不用多解释,队员们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促进剂。

“大家这是...?”安看着她们的动作,转而也摸索着自己身上,也想找找看有没有一样的药。

“安,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工具,你用不上的。”

亚敏走到了安的身边,蹲下身子,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比平时更加温柔:

“接下来……我们可能会变得有些……不一样。”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别害怕,记住,我们还是我们,还是卡琳姐姐,格里夫,还有我。明白吗?”

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亚敏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

亚敏深吸一口气,咽下促进剂,不再多言。

“呃——啊啊!”

她看着亚敏姐姐将一枚小小的药丸放入口中,然后是卡琳姐姐,还有格里夫他们……

然后,安的世界就碎了。

不是“看见”,而是真实地发生着。

她最先听到的是声音。一声压抑的、仿佛要将骨头都捏碎的痛苦闷哼,从格里夫那魁梧的身躯里爆发出来。紧接着,是伊利丝喉咙里发出的、类似猫被踩到尾巴时的尖锐抽气声。

然后是浓烈的的野性气息夹杂着泥土芬芳,暂时冲散了周围的海腥味,像一场无形的风暴,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和杀戮的欲望。

安感到本能的恐惧,此刻的她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她看到,卡琳姐姐的身形似乎在兜帽的阴影下拉长了,那双在油灯光下回望过来的琥珀色瞳孔,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道冷酷的金色竖线。

格里夫那宽厚的肩膀,在厚重的防水服下疯狂地扭动、膨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体而出,亚敏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了两点摄人的幽光,像黑夜里的猫头鹰。

他们还是他们,但又不再是他们了。

安被吓得倒退一步,却被一只手轻轻拉住。

是亚敏。

她那双发着光的眼睛,此刻却倒映着安苍白的小脸,里面没有了想象的野性,只剩下她所熟悉的温柔与担忧。

安看着那双眼睛,又看了看那只牵着自己的手,指甲似乎比之前更锐利。她一只按在自己的心脏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回握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的温度,一如既往。

此时的皮普同样被众人的变化惊的目瞪口呆。

“这群人,或许真的能办到!”见卡琳一行人在变化后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行为,皮普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想。

“出发了”,卡琳的声音还带着尚未平抚的急促呼吸声。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呼吸和心跳压回正常状态,拉着身后的伊利丝,率先踏入了那道光与暗纠缠着的门之中。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跟在身后,一条由七个身影组成的怪异而沉默的锁链,就这样形成了。

就在安的脚即将踏入那道门槛的时刻,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升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股无法抗拒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她们来时的那片被无边浓雾笼罩的黑暗。

在灰雾的边缘,模模糊糊,好像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不知是雾在重叠的阴影,还是视觉错觉,当她看过去时,那个黑影像对着她的方向摇了摇头。

“安!快走吧!”

亚敏的声音将她从短暂的失神中唤醒。

安还来不及思考那到底是什么,亚敏已经从身后轻轻地推了她一下,温暖的手掌护着她的后背,将她带入了那片带着寒意的光门中。

那道矗立在虚假深渊之上的神秘门扉,在安踏入的最后一刻,缓缓地重新合拢。